【明報專訊】龍年之前，社交平台曾有一陣騷鬧——2月1日，香港襟章設計及製作公司PERKS PRODUCTION在一帖聲明中，指網台JFFT於1月23日公布的年宵商品JFFPin 2024「包裝和呈現模式」與團隊2016年以來的出品幾乎相同，稱必要時將採法律行動。讀300多則留言，有支持也有反駁，埋在討論底層的更多是困惑：那一細盒企立式襟章，到底有何特別？
已在2月8日聯絡JFFT，查問襟章設計者及原帖文被刪後的「突破性半包裹式包裝設計」新說法，截稿為止無回覆。回看PERKS PRODUCTION的標準立式展示包裝，6面模板，立身後，可展列正中央的襟章和其他面的圖文資訊——與之相比，JFFPin 2024的紙卡尺寸較小，摺後亦難穩固站立，但網上霎眼看1月23日的產品照，確實極為相像。相關產品包裝目前並無在香港註冊外觀設計（registered designs），但設計所有人仍可作侵權訴訟。PERKS PRODUCTION創辦人P Man強調，公開聲明是為了保護客戶利益，「不是說襟章設計一定要考慮包裝，但這是我們的品牌特色，好iconic，很多時候都要靠它展現品牌價值」。類同風波並非首次發生，2018年理工大學設計年展曾有學生涉抄襲PERKS PRODUCTION製品，只是其非商業用途，才以院校溝通和澄清聲明了事。如何定斷原創與否？河流一樣的時間裏，販售襟章者無數。至少，目前未有人翻出更早以前的相同立式設計。
將生命記憶整齊收藏
不論是討論區還是留言欄，人們不明白的似乎總是：既然襟章為主體，為什麼要如此執著包裝和呈現？這關乎其收藏屬性。
襟章在上世紀確多見於軍事階級、商務職位等識別系統，然而，隨着個體獨特面愈被提倡，這小小一枚且可換戴的衣裝飾物慢慢成了「我是誰」的身分宣言。如同「PERKS」英文語義為小甜頭，價格廉宜的襟章紀念品，讓購買者透過較低成本的物質實體，留念一段一段生命記憶，或是某隊喜愛的樂團，或是某趟難忘的旅行……而消費過後，留下來的往往是儲放煩惱。就像P Man從小蒐羅一整櫃潮牌Supreme襟章，也不會恆常搭戴（傾談那天，只瞥到他皮褸袋口一個圓細字章），他和團隊發想的標準立式展示包裝，正是一套美觀又易記認的收藏系統，「我很注重整齊這件事。過去藏着藏着很多襟章，放在一個鐵盒內，很快就不記得它們從哪裏來。我想它們看上來整齊得像圖書館」。印着數字編號，有封面、封底、脊背、內面，立身展擺的襟章猶如一本本雜誌，不別扣上身時連同包裝作櫃桌擺設，儲集趣味十足。
P Man相信襟章內藏的力量。公司商標那帶圓點眼睛般的「P」字，是他英文名，亦形似藤子．F．不二雄日漫《神奇小子》的變身法寶——他很喜歡，故事中一眾主角藉由襟章獲得超能力的想像。「我以前多接觸street art，身邊圍繞一班很有才華的藝術家。不同人有不同背景，我會想，有沒有可能用同一種媒介，公平地表現他們的作品？」公司成立8年以來經手400多款襟章，合作方千奇百怪，有國際企業New Balance、SONY、匯豐銀行，有香港人熟悉的歌手陳蕾、畫家門小雷、網台試當真，或不甚熟悉的南非紋身師Rich Phipson、台灣動畫師梅康米、日本毛絨玩偶製作師Akane Ishiga …… P Man着意的「公平」，指向把各物各念做成同一扁平飾物、用上同一立盒包裝的統整起點，「Ig上，100萬個followers與100個followers的單位，號召力自然不同。我想試試，假如遮去它們原本的樣子，人們會不會單純因這圖案比那圖案漂亮而購買支持呢？」
敘事平台劃一 設計玩法多彩
這或再次解答了「包裝和呈現模式」的重要。那在襟章外頭的多面空間，是團隊允諾所有客戶的劃一敘事平台，不多也不少。PERKS PRODUCTION採標準立式展示包裝的商品達四分之三；就算有所變調，如法國時裝牌子AIGLE主張環境友善，其襟章外盒棄用塑膠而改換馬鈴薯皮再生紙，三角直豎的設計仍屬站立姿態。在此包裝樣式下，互動反應可十分豐富。比如說，《YES!》雜誌30周年紀念襟章，便從1991年至2021年的紙本選材、拼貼，在紙卡內面以不同字體砌成「30周年/香港黃金時代/流行文化/CHOK 卡/彩簽 閃卡/1991」，召喚停刊以前的翻頁回憶。又如，P Man構想的非賣品聖誕系列「MERRY PERKS」，年復年邀請藝術家合作，紙卡既扣着襟章小禮物，同供人們在內手寫祝福賀詞；去年團隊以韓國創作者SOON.EASY「打劫聖誕老人」的點子為核心，替笠套紅帽的持槍賊人配上碎裂玻璃一樣的透明膠片，構圖效果更是鮮明。
襟章本體雖小，可其設計上的玩法同樣多姿多彩。舉例而言，材質。最常見的琺琅（enamel）襟章，製作大概如下：打造一副金屬線模具，朝線與線之間注入顏色琺琅，焗乾，層層反覆注色直至成型。當中，可再分為烤漆（soft enamel）與仿琺琅（一譯hard enamel）兩種，前者不注滿模具且留有凹凸線條的細節觸感，後者則注滿模具並把表面磨至大面積光滑。烤漆可繁雜如Sonic Lam和Kidneying取材1860年九龍地圖用語「不毛之地」的飛龍，一片片藍綠鱗片互相交叉；仿琺琅可精簡如Rat's Cave印上「KILL THE BOSS!」字款的心形，宣言「殺死上司」的辭職念頭（這也是P Man多年來最喜歡的一款襟章：無法爽快遞辭職信？翻轉心形，背後另刻着一句——「LOVE YOUR JOB!」，愛上你的工作吧）。另行處理的特別款式也不少，譬如，北魏真書體二字「快」和「樂」，刻意鍍上特殊塗料再滾輪打磨，仿效街招的舊蝕粗糙模貌；或PERKS PRODUCTION旗下創意單位Social Nerd的「MISFITS MANIFESTO」微笑爆炸星，不用琺琅填滿而改用合金（alloy），Pantone熒光噴色，在二三厘米內作極小範圍的絲網印刷，報廢率高，實為耗時不易的工藝。
撇除名聲較響亮的如美國Pintrill、迪士尼集團Pin Trading Center of Excellence，當世精研襟章者寥寥可數。遑論包裝。「老實說，我開這個品牌沒偉大到要改變什麼，我只是希望有一個盡量公平的平台，鼓勵藝術家勇敢發布自己的作品」，P Man的話。這種紀念品也許遍地可見，但設計師往內投放的每一分獨特心思，皆不容輕視。
文：吳騫桐
編輯：孫志超
設計：賴雋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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