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未到8月,垃圾徵費未實施,走塑令實行的第一周,香港互聯網上已怨聲載道,有人埋怨政府,也有譴責環保人士累全港。在觀塘劏房大廈,雖有基層街坊不滿當前環保政策,他們卻樂意回收;平衡環保和民生,不妨從劏房戶入手。
簡介:垃圾收費計劃討論足足廿年,這減廢火車頭終將在今年8月開動。垃圾打包後不再視不見為淨零成本,只盼大家想多一步,從源頭減廢,多多回收。經濟誘因加上監察執法,能否推動不太環保的人踏上減廢旅途?這欄目邀請社會各界打開朝夕相對的垃圾,一同設想在不遠的將來,人與垃圾將經歷不一樣的關係。
打開劏房戶垃圾袋
本月中,綠惜地球、香港理工大學賽馬會社會創新設計院和明愛牛頭角社區中心合作,在觀塘康寧大廈做了一次劏房戶垃圾審計。3個機構想找出基層家庭日常垃圾的產生模式,找出可以減廢的環節,再為居民建議減廢方案,務求在垃圾徵費實施後,推進環保同時避免生活開支大增。
康寧大廈有9層,共有100多個單位,不少單位為一劏4至5戶的劏房戶,每戶居住面積通常只有約100呎。有7戶居民參加審計計劃,他們毋須刻意改變丟垃圾的習慣,只需把廚餘與其他垃圾分開裝載,如常扔進機構提供的指定垃圾袋,每晚拿上天台給機構職員拆袋、磅重和記錄。
如分類回收 年省約400 元買袋錢
先說驚喜結果:4月15到21日共7天,7戶人家交給機構盤點的垃圾中,可回收與不可回收的垃圾重量比例為6.92比1。如果他們日後願意將可回收的垃圾送到回收點,就可選小一點的指定袋,如本身每天要用一個15公升的指定袋(1.7元),分類回收後只需用5公升(0.6元),那麼每天可節省1.1元,一年下來便可省401.5元;堆填區的負擔也會減輕。
機構職員在天台放了一個磅,7個桶(塑膠、紙料、金屬、廚餘、受污染回收物、不可回收垃圾、其他可回收物)。參與者把垃圾帶上來後,職員會問參與者家中人數、有沒有大型垃圾,看看垃圾袋中有多少廚餘、乾淨回收物和不可回收的物品,記錄後再跟參與者解釋該袋垃圾的回收潛力。
綠惜地球助理環境事務經理陳永傑說:「比如附近垃圾站有紫色廚餘桶,很多時候街坊不知道這些資訊。收到的垃圾中,有乾淨回收物,有玻璃、塑膠,也有些不可回收或者受污染,如沒有洗乾淨的外賣盒、紙巾、收據紙,我們會逐類告訴街坊這些物品的回收性質,如果7天的垃圾量變化反映出他們的生活習慣,比如哪一天垃圾量特別多,我們也會告訴他們。」分析數據後,機構還會再辦工作坊,了解基層減廢的策略和限制。
膠袋膠樽冇位晾乾 無暇去指定回收點
盤點活動第一天,郭女士與兒子一起上天台讓職員打開垃圾,但發現家中還有幾個剛清洗過的酒瓶和日用品膠樽,兒子下樓再取。他們家的垃圾量較多,郭女士說,她估計不了每天會扔多少垃圾,因劏房空間小,廚餘等物容易發臭,她每天會扔幾袋垃圾到大廈的垃圾桶。
機構在盤點活動前,曾與居民一起估算每日垃圾容量,選合適的指定垃圾袋。郭女士一家三口用了一個15公升的指定袋,正好裝得八成滿。原來郭女士是單親媽媽,一人要照顧兩個小孩,又要上班養家,對徵費政策了解不多,「之前都聽過徵費,以為是一袋袋秤重(計算費用),最近才發現原來要自己買袋」。
她頗支持徵費,認為香港的環保進度已經落後,「其他地方好似上海(單位生活垃圾處理費)那些都做得幾好」,也笑言自知垃圾袋中有很多可以回收的膠袋。不過,她說劏房戶做回收的困難,空間狹小是一大難關:「有時候我們的膠袋可以回收,但它濕了或髒了,沒地方晾乾。我頭先叫仔仔回家取的幾個樽,我平時很少這樣做,你都知道我們所謂的廚房,只得幾塊板,洗完都不知道要怎麼擺。」
郭女士不擔心徵費增加生活開支,她說若決心回收,最後須付出的垃圾費可能不多。不過,這個雙職媽媽還未有時間到附近的綠在區區回收點回收,「我見去回收的,多數都是比較得閒的老人家,不用返工」。
憂徵費加劇非法棄置問題
盤點活動的第一和第三天,有反對徵費的住戶來「踩場」。Francis支持環保,但堅決反對垃圾徵費。他說自己日程較緊湊,沒有時間參加盤點。他家不是劏房,但住在康寧大廈已逾10年,預計徵費會加劇大廈本身的垃圾處置問題。
「之前天台這裏堆滿大件垃圾,碌架牀、牀褥、衫、紙皮、木板、雪櫃都有,居民不願意扔去垃圾站,放在這裏倒樓清潔工又不管,最後要畀幾千蚊請人清走。」Francis認為,徵費之後,天台將重現違規扔垃圾的情况。
他自言平日就分類回收做足本分,如「紙一份,膠樽、膠袋,總之膠就一份」,拿去回收點回收,家中的垃圾袋則重用購物而來的膠袋,「盡量做,做得幾多得幾多」。「其實唔使佢講,有少少時間咪做咗佢,徵費多餘。」
「現在政府放風,盧文端(中國和平統一促進會香港總會理事長)都話不要做,大方向是不要做,不要搞這趟渾水。」Francis續指,徵費政策出錯,政府就要認,不能在公眾教育未做足的情况下硬推,「你去跑馬拉松,一個未練過走去跑全馬,唔好話全馬,半馬、10k、千五你都死」。
綠惜地球的職員聽到Francis的意見,自然無奈,但記者發現他有不少洞見。從康寧大廈天台望向鴻昌大廈一方,可見兩座大廈間有片小空地,Francis指若政府有心推環保,應參考日本的做法,在這片公用空間多設置回收桶,「這裏的單位這麼小,很難分類,大件垃圾又怎麼抬去垃圾站,這些(設置回收桶)才可以教育到人」。此外,他亦呼籲政府源頭管制商家過量包裝,從源頭減廢,令香港回到他童年(1960、70年代),香港人沒有多少垃圾的時光。
參與者近九成垃圾可回收
陳永傑形容,「環保不是100和0,中間可以有走盞」。如果街坊看到回收潛力後,很願意也有能力跟隨機構的回收方案,是最理想的情况;但若家中空間有限,時間也緊絀,也可以「行多一步,不需要一次過做晒」。
香港人習慣每日扔垃圾,他說這是良好的衛生習慣,不過只要分開儲存乾濕垃圾,即使存放多天,衛生風險也不會大增。當然,他坦言有些家庭的垃圾要日日清,如一戶參與盤點活動的人家,因家中廁所去水有問題,會把排泄物放置垃圾袋中,「這些我明白,減廢要通人情」。
可幸的是,7天的盤點期間,即使居民的垃圾袋中有不少本來可回收的物品,因沒有清洗乾淨,以致無法回收,最終可回收的比例仍佔87%。陳永傑說:「很多時候大家見到膠包裝就扔,但是你洗一洗,或分開放,就可以回收。」他憶述,有居民告訴他,家中實在無法做清潔回收,但若大廈有公用回收空間,他們很願意使用。
社區客廳可助回收?
幾年前,理大曾與不同團體合作,就洪水橋一幢6層高的綜合大樓,設計了一個「社區共融廢物處理中心」方案。它包含Francis提到的公眾教育目的、陳永傑提倡的公用回收空間,也能一定程度處理郭女士想回收但家中沒有位置的問題。在理大2020年12月發表的項目報告中,團隊建議新一代垃圾站不應該只有處理垃圾的用途,還應該成為尊重清潔工、共同學習資源回收的設施。這個方案中,預留了一層讓居民做資源回收、共享、維修工具借用和環保活動。
明愛將在今年夏季啟用賽馬會「聚首壹塘」社區客廳,選址亦在康寧道。這個空間,有沒有可能擔上社區回收的角色?明愛牛頭角社區中心督導主任秦詩韻回應道,社區中心普遍關注環保議題,視之為社區教育,也關注受影響的人如清潔工,中心同事常在中心內自發回收。
對新成立的社區客廳,他們很想多放一部廚餘機,鼓勵街坊做回收和分類,但發現未必有足夠位置,因空間已有不同用途,如包括廚房、飯廳和洗衣站等,不過仍會發掘可能,保留一定回收空間。
住戶:環保應合乎成本效益
香港社區組織協會上周二聯同基層街坊往立法會申訴,建議議員敦促政府檢討垃圾徵費。協會提出,基層普遍認同保護環境的重要,但目前社區回收點不夠便利,建議加開周日及黃昏流動回收站,以及增設電子回收箱及廚餘機。就劏房大廈在徵費時會遇上的問題,協會指出目前居民有互相幫鄰居丟垃圾的習慣,徵費後或不復在,也有居民為節省開支,亂扔垃圾的隱憂。
政策針對民生 忽視商家責任
近日網民檢討政府的環保政策,指措施多針對市民生活,少處理商家的責任。協會也認為,目前過度包裝成風,「生產者責任制」要同步推展,也應參考海外做法,規範大型商舖向自備環保袋或循環餐具的顧客提供回贈,又或設置按樽制度,鼓勵綠色消費。
住在康寧大廈的林女士說,她不特別支持或反對徵費,但無論最後政府決定徵或不徵,都應把權衡過的利弊和效益給市民知道,以理服人。她說環保人人都支持,但如果代價太大,不合乎成本效益,那用道德來綁架市民是無謂的。
林女士說,政府應把數據公開,看看徵費能幫到環保多少,也要有清晰配套,在市民無力自行配合徵費時,要提供求助途徑。她也希望政府不要離地思考,「基層家庭有啲人體力勞動完一日返屋企,無可能費煞思量諗一張櫈點回收,點樣鋸爛一把地拖,真係一件幾痛苦嘅事。我瞓都瞓唔夠,屋企啲嘢又好阻埞,壓力好大,好憤怒」。
離開康寧大廈,記者看到樓梯間有兩部雪櫃,也有一部貼上便條紙寫着「好的 可用」的抽油煙機。雖然這些雜物理應扔到垃圾站,放在這裏有消防隱患,但也反映居民不願隨便丟棄可用之物。陳永傑說,基層是最環保的,很少購物,也習慣「用得唔好嘥」,但目前的環保政策宣傳方向,未能將政策「入屋」。現在距離8月垃圾徵費實施只餘不足100天,輔助基層減廢,協助各業順利過渡,各方仍需繼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