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V:
又到了我們每月一信的時候。這幾個星期都陰雨連綿,每天都跑出跑入洗手間,把抽濕機的儲水倒去,4月就這樣子過了。我幾乎每天都困在房間裏,對外面的種種不太提得起勁。想到要寫一篇回應你的書信,腦子空白一片,想不到有什麼好告訴你。為了逃避寫作,我把車子駛到樓下,凌晨在偉業街開始洗起車來;為了逃避,我將擱置已久的空白畫板拿出來,悠閒地開始作畫;為了逃避,我把書櫃從一角搬到去客廳的另一邊。
記得在中學時讀過丘世文的《周日牀上》,幻想他的房間都是空無一物,所以他可以平躺在牀上想着,想着。現在都不太記得他提及的每位,甚至我沒有讀遍整本書,裏面發生的事情都顯得不重要。可是每一次我逃避事情,都會想起丘世文。想起他房間裏的天花板,他的東拉西扯,時間好像都停留在周日。我想,可以成為這個角色就好了。
這幾年來,都寫不出自己滿意的長篇音樂作品(專輯)。一直都在透過不同的工作,創作短篇作品。因為工作而繁衍出來的作品,表達的比較多是清晰結構、明確意圖和理想,更容易控制出來的效果。長篇作品就不一樣了,我覺得一個音樂人在創作長篇作品的時候,似乎在經歷一件事,而不是在創作什麼。由於自身的生活也在變化,這樣的變化會使我不停質問自己,究竟正在進行的敘述是否需要?值得錄下來?這彷彿是一種考驗,而現在的我就平躺在周日牀上,沒有力氣去不斷驗證,證明作品是蕩氣迴腸的,保證在創作的遠方有令自己激動的時刻。所以我逃避到只喜歡完成短篇的音樂作品,因為短篇作品使我在沒有出現困頓、疲倦階段的時候就完成了,更容易獲得快感。如果可以選擇,我會跑100米短跑也不會參加任何長跑越野比賽,不會折磨自己。
問題是在長篇的創作過程裏,往往都會遇上令人沮喪的事情,每一首歌曲的起承轉合都非常重要,如果帶有歌詞就更複雜。最怕就是作歌到一半,突然感覺趨向平庸。這個感覺滴墨成傷,慢慢整首歌好像被病毒感染一樣,蠶食了信心,結果只能丟進垃圾桶裏。這是最糟糕的,因為我失去了作品一切為我而來的愛,失去了靈感的寵愛,而我作為創作者背叛了它。
書櫃放在客廳的另一邊,剛好被清晨的陽光照到。把書本逐本放好以後,我躺在牀上,輾轉反側,盯着天花板再尋找開寫專輯的勇氣。忘了車子停泊在樓下。半夜一番風雨,又把我洗車的辛苦勞動,清得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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