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中學文憑試(DSE)前日(17日)放榜,考生患得患失的景况總算告一段落,好好收拾心情籌謀下一段路。公開試壓力人盡皆知,紀錄片《公開試當真》月初上映,由YouTube頻道「試當真」拍攝,表露學子心聲。然而同樣壓力不囿於香港,而是遍佈東亞社會,韓國紀錄片《蜻蜓飛過的歲月》一反成年人視角探討教育制度,導演洪多藝(Hong Da-ye)自高三有意識記錄自己和朋友應付高考,爾後她繼續拍下去,發覺教育制度予人的陰霾不止那一年間。
「地獄朝鮮(헬조선)」是韓國網絡上約10年前興起的用語,韓國青年以嘲諷來回應在社會上的無力感,先不論嚴峻的青年失業率,瘋狂的高考已是地獄的開端。香港常常詬病DSE一試定生死,韓國更「進」一步,一日定生死——9小時考畢5科。韓國社會上下十分重視高考,考試當日股市延遲開市,企業和公共機構推遲上班時間,公共交通加開班次,警車更會護航遲到學生到考場。
8年製作 回溯高考與社運
導演洪多藝起初只想拍攝一年高中生準備高考的故事,有些人順利上大學,有些人成為重讀生——洪多藝是其中一員,隨即需要繼續苦讀,沒時間完成製作紀錄片,於是順道拍下去。她經歷重考,好不容易上到大學,但圍繞青年的陰霾依舊,朋友自殺身亡,自身亦曾試圖自殺。當洪多藝回溯那些看似軟弱的影像,「它只是提醒我,我是多麼堅強,才能獨自克服那些時間,並且活着」。
《蜻蜓飛過的歲月》自2014年開始拍攝,2022年初完成製作,橫跨將近8年。高二的時候,洪多藝參加了紀錄片電影節的青年工作坊,「我想成為製作紀錄片的人,因為我覺得很酷,它(紀錄片)質疑我周遭的世界——人不帶半點質疑過日常生活的世界」。她認為韓國教育制度存在許多問題,但相關紀錄片多為成年人或電視製作人的視點,她便想到透過高中生的視角來展示。
重考一年,她成為了大學生,同時發覺高考並非她唯一要談論的事情,於是她花很長時間整理講述這個故事的意義。最後她得出一個結論:「這個意義就是,從我經歷毫無意義的事情中找到一個意義。」比起記事,《蜻蜓飛過的歲月》記錄更多的是情感。洪多藝認為,紀錄片只能用有限的視角去觀察一個人所做的事,「所以這不是很客觀,因為你選擇了這部分來展示給人看」;情感反而是紀錄片裏最真實的元素,「人們無法隱藏情緒,即使有人選擇隱藏他們的情緒,那仍然是他們的情緒」。
片中收錄了洪多藝參與2016年反朴槿惠示威以及試圖跳橋自殺的片段。2016年她是大學新生,自覺有社會責任參與社運,但同時過於擔憂自身和朋友的狀况,其實難以專注自己以外的事,無法百分百投入社運。另邊廂,當她回看自己試圖自殺的片段,隨即喚起當時她經歷的每一種情緒,「我只是想分享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因為那是我的現實。我認為我必須是真實,我不應該隱藏任何東西,透過分享這個場景,這會對跟我有類似經歷的人有幫助」。
洪多藝曾給兩個被拍朋友Yunji和Minji放映紀錄片,兩人反應截然不同。Yunji感恩紀錄片留下她的高中時光,只是因大學時做了眼部整形手術,擔憂被丈夫看到自己高中時的模樣。Minji曾因家庭狀况和受傷而未能申請體育學院,「她有很多失敗感,但我一直喜歡拍她那種狀態,所以她不太喜歡」,Minji最喜歡的,反而是在片中見回那個自殺過世的朋友。
拍紀錄片尋意義 最感興趣教育題材
1996年生的洪多藝今年28歲,距離她高三應考高考剛好10年,但失敗感仍然圍繞着她。大學畢業後,她繼續從事紀錄片工作,韓國製作紀錄片的環境競爭很大,電影人需要到處爭取資金拍攝。洪多藝既是紀錄片工作者同時是自由工作者,要到處尋找工作機會,而她接到的大多是教學工作。當她繼續拍攝紀錄片,她發現紀錄片多了一種個人意義:「這是我可以說話、而不會讓別人不舒服的唯一方式。」
洪多藝對有關教育體系的題材最感興趣,仍然想拍攝青少年的生活。她教學時,發現一些高中生雖然成績表現差,卻能製作出非常精彩的紀錄片,「在韓國我們只有一條路,就是一次考試,我認為這就是問題所在,因為我們沒有自由意志去選擇是否參加考試」。當她參與日本和台灣的電影節,有機會跟當地高中生交流,發現高中生都在擔憂未來要做什麼和如何完成學業。「根據我的經驗,我在高中時想到最糟糕的事情,以及可能發生在我身上最糟糕的事情,當它真正發生時,它並不是真的那麼糟糕……也許我想告訴學生不要害怕未來,因為你所擔心的最終對你沒有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