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上半年我兩邊游走,地域上往來香港和中東,而專業上則游走美術館及獨立策展工作。舟車勞頓,忙碌之餘我常反思獨立策展與美術館策展的分野。在美術館的世界,一個展覽背後要用相當多的時間去研究及籌備,加上資源都較為充足,能舉辦大規模及深度的展覽,打造的是官方論述及宏大敘事,但個人的創作自由或多或少受限。相對來說,獨立策展比較「一腳踢」,策展人不但要兼顧尋找資金,從建構論述、場地設計、宣傳,甚至器材租賃等都需要自己統籌。雖然創作自由度上較無拘無束,倘若沒有分配好時間,各式雜務很易磨滅策展人的創作意志,並迷失在創作象牙塔中。
那天在辦公室與策展部同事Sara聊起香港及中東兩地的獨立策展情况,得知她最近亦有在外獨立策展。前幾年她與友人成立了Studio Salasil,專注西亞藝術家研究及策展實驗,最近在迪拜Carbon 12畫廊策劃了「backbone」展覽。商業畫廊伙拍獨立策展人是常見又互惠互利的模式,畫廊有了策展人的幫助,以藝術論述平衡商業意味,可助藝術家日後發展之餘,最終在經營上亦能受惠;獨立策展人又需要場地、宣傳人手及佈展費,這些都是畫廊預設好又易提供的東西。而且中東較少有獨立的藝術空間(意指不以銷售主導,純以策展方式營運的空間),借鏡香港的獨立藝術空間,如缺少政府的資金援助,壽命都比較短暫。同事S亦說在阿聯酋的獨立藝術發展屬雛型階段,贊助人的圈子也很窄,他們依然是以最直接的方式支援藝術發展,即購買藝術家的作品。贊助策展實踐方面的風氣還在培養中。
展題「backbone」是以脊骨比喻創作過程中如何將抽象及無形的影像轉化成作品,啟發自阿拉伯文ﺳﻧد,比喻人在背後的無形支持。最有趣的是展覽作品運用了頗多實驗性的物料,看展時我花了一些時間去猜背後所用的物料。例如有Audrey Large & Théophile Blandet的立體打印樹脂雕塑作品Up Quark and Down Quark(2024);Kaïs Dhifi在鋁板上的雕刻畫The Fountain(2024);Alia Hamaoui將圖像用UV打印在乾的沙面上配上風乾的玫瑰花瓣Floating Roses(2023)。展覽以意想不到的物料拼湊出超現實的未來風格,當中不乏應用阿拉伯文化相關的符號。比如其中兩位藝術家Malik Thomas Jalil和Jana Ghalayini,他們皆在自己的創作中運用紡織術。編織技術在阿拉伯傳統中佔一席地,較有名的有北非柏柏族(Berber)的編織術,經常在當代藝術創作中應用。而Malik Thomas Jalil是位居於約旦的伊拉克藝術家,研究染布技術多年,喜歡運用網版印刷技術將畫作打印在布料上。在Mechanic sat on the pilgrims way, coquille saint jacque(2024)中,他引入神話元素,思考自身對男性身體及印象的崇拜及仰望,作品題材大膽,挑戰阿拉伯文化的保守印象。巴勒斯坦藝術家Jana Ghalayini的懸掛式作品Jellyfish(2023)是以編織過程作為藝術創作的主體,以實驗性的物料及製作手法思考傳統掛氈編織之於巴勒斯坦文化及集體回憶之意義。
可能基於我的東亞文化背景,我花了一點時間去消化及想像這種很特殊的美學角度。正如策展人Sara提到,「backbone」是一個與未來相關的展覽,包含了很多阿拉伯人對於身分的探索及想像。阿拉伯或廣義西亞文化涵蓋面很廣,面對未知的未來,以藝術及美感作為想像的渠道未嘗不可。大膽嘗試,天馬行空地為宏大的文化敘事填補空缺,或許是獨立策展的功用之一。不同的策展模式各有千秋,都是為了人文生活賦予意義吧。
文:鄧芷茵
(游走阿布扎比與香港兩地的策展人,專注當代藝術及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