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編按:回應7月5日蔡宛蓉〈自我對話〉)
親愛的V:
記得去年這時候,我們剛剛在西九文化區完成The Dreaming的演出。這個作品由統籌到演出用了不足幾個月的時間,去探討澳洲原住民的神話和世界觀。當代舞配合一班音樂人演奏即興音樂,還在劇場中加入錄像;現在回想起,我們野心太大了吧。不過慶幸我們有這一股純真創作的動力,作品才會出現。不論好壞,在現今香港擁有創作的動力和機會去演出是可貴的。
這個月剛剛推出了新專輯,名字是Tropical Church。中文譯名應該是熱帶教堂吧。一直都沒有機會跟你說,其實專輯的起源是有一天我在巴士站等候你,突然下起大雨來。於是我躲進附近的一所教堂,在教堂裏,我想起了父親故鄉毛里求斯的氣味,以及那攙雜着乳香和潮濕的味道。感覺蘑菇在木柱的暗角上偷偷生長出來了。雨水猛烈地敲打着教堂的金屬屋頂,外面路上擠滿了鼓譟的司機,他們鬧着響咹駛過,一絲絲的沮喪在滿佈摩天大樓的香港街道上迴盪。聽起來像是某段殘存往事,與這座神聖建築裏我最熟悉的聲音融合在一起。
父親在20多歲的時候就搬來香港,應該跟我現在的年紀差不多。之後每幾年都會回鄉探親,這樣就40年了。在2020年,COVID高峰嚴峻之時,他回到毛里求斯,為他姐姐送最後一程。在隔離酒店的3個星期,他寫了幾封家書,提及他對這故鄉的感覺,這個家彷彿已經是一個遙遠的概念。當地方失去了熟識的家人和朋友,看着面目全非的街道,語言都生疏了,彷彿當年熟悉的味道都改變了。那,它還可以稱之為家嗎?我也在想,多年後的香港仍然可以是家嗎?可能也不太重要了,斟酌多了,只會鑽牛角尖。對我而言,「家」就是一座古老、埋藏着無數不言而喻的情感的教堂。錯綜複雜的歷史隱沒在那些潮濕的木柱、鬧市的喧鬧聲,以及街道上熙來攘往的行人腳步聲之中。把它變成音樂,希望幾十年後,再聽,可以喚醒現在眼前的風景。
這樣跟你通信就快一年了。可以跟你在這裏暢所欲言,是幸福的。謝謝你。
祝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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