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扎比】跌入異托邦的循環

文章日期:2024年08月23日

【明報專訊】我在異鄉看到智海的Halogen系列(2022)作品:那些似是脫色的畫作,描繪了香港1960至1980年代的街景地標,場景取自一盒舊香港幻燈片。畫了40多幅之後,他為畫作拍照,製作成幻燈片,令實體的畫作轉化成難以捉摸的投影。在一個與流散、移民相關的群展中,我找到了一絲熟悉又陌生的氣息。1980年代生的我,畫作中的場景我未真實地經歷過。但那種舊香港的情懷、繁榮都市欣欣向榮的氣息、所謂的獅子山精神和大時代的氛圍等,都是我心目中真實且正悄悄消逝的家。另一邊廂,看到熟悉的香港區旗及一堆不同國家的旗幟,那是藝術家Hira Nabi的作品18 Flags(2024)。Hira某次在巴基斯坦加達尼(Gadani)拆船場拍攝時,看到工人將航運過程被棄置的旗幟當成窗簾使用。在拆船場裏,任何沒有商業價值的東西都可以分拆及重設用途。昔日代表地域的旗幟回歸到其本質時,也不過是布料一塊。Nabi用新製的窗簾與工人交換這些旗幟,至今收集了18幅,展示在戶外中庭位置。遠洋、船等意象,總是神秘及抽離。藝術家Joar Songcuya以前是航海工程師,10年來都是在船上度過。他以繪畫記錄在船上艱苦的日子,亦以此作為短暫脫離現實的方式。Joar憶起渡過紅海、蘇伊士運河及沙特阿拉伯港口時的種種開心、緊張,甚至衝突的時刻,刻劃了工人及自己長期在海上工作的隔離感及疲憊。顏色鮮艷、有點卡通化的風格,似乎與艱苦又隔離的工作環境形成一種矛盾。

傅柯曾說船是最典型的異托邦。異托邦是一個與現實有連結的異質空間,當中有着與主流現實不同甚至是矛盾的價值及知識系統。在這個空間內的時間是會堆疊的,意指不同時空可以同時出現。博物館展就是一個例子。觀者欣賞作品的時候,進入了藝術家營造的時空,與現實世界互相碰撞時,異托邦由此而生。這感覺有點似在看黎巴嫩現代大師Aref El Rayess的畫作。Untitled (Desert series)(1981-1982)描繪沙漠中出現比例不一又帶未來感的建築群,恍似將不同時空軸攙在同一畫面上。Aref於1981至1989年間居於沙特阿拉伯,當時正值石油業黃金時期,政府積極推行多個城市改善項目。Aref亦有參與其中,為沙特建造了28米高、名為Column of Light(1981)的大型雕塑,至今依然屹立於吉達的巴勒斯坦街。閃閃發光的鋁面雕塑豎立在這個發展中的城市,與周遭的平房成了對比。他的創作很烏托邦,亦很異托邦。Aref不但於現實世界中放了一座雕塑,為本來平淡的城市營造了異態空間,同時亦在畫作中注入很多烏托邦空間的想像,比如在Untitled (Desert series)畫中的沙漠綠化景象等。他亦創作了很多未來建築的草圖,以創作拼湊阿拉伯的未來想像。

不論是拆船場、舊香港的場景、虛構的阿拉伯世界,其實凡在藝術館中出現的,都令觀者如我恍似跌入異托邦的循環中。異鄉人如我長期從原生空間及系統抽離,可能從頭到尾我都是被異質空間包圍。我們在異托邦的循環中跌跌撞撞,會否就能尋得烏托邦的入口,找到安心立命的良方?

(上述作品於迪拜Jameel藝術中心的「At the edge of land」展覽展出,展期至9月29日。)

作者簡介:游走阿布扎比與香港兩地的策展人,專注當代藝術及文化研究

文:鄧芷茵

設計:賴雋旼

編輯:譚雅詩

電郵:friday@mingpao.com

[開眼 大都會文藝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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