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安老業界常常訴苦，說院舍長期人手不足，又欠缺生力軍加盟。不過，服務SEN學生的炮台山循道衛理中學（炮循），全級竟然有一半人報讀長者照顧課程，裝備入行技能。SEN學生與長者的組合並不常見，前者的刻板印象是不擅社交、沒耐性，似乎不適合服務長者。炮循卻有新發現，學生與老友記原來可以聊得投契。以度身訂做的校本課程，配合樂齡教室設備，炮循寄望學生在長者護理行業走出自己的路。
背景
項目：在中學開設長者照顧課程，設置樂齡科技及智能家居教室
目的：為SEN學生提供長者護理相關的職場技能訓練，裝備他們步入職場；同時回應業界人力需求，切合社會老年化的發展趨勢
人物：炮台山循道衛理中學師生、長者護理業界、社福機構包括香港世界宣明會，及商界包括永旺（香港）百貨有限公司等
學生不怕悶 教師憂慮減
數年前，炮循獲中大體育運動科學系的邀請，與中國香港體適能總會合辦為期8個月的「長者身體素養測試」計劃，每周一次由SEN學生協助長者量血壓、度高磅重等。「起初我知道同事對這件事很大擔心的。」校長沈立平憶述教師的反應：「SEN（學生連）自己都搞不掂，怎樣服務長者？」譬如長者要到校內不同分站完成測試，幫忙帶領的學生會否自己走開了？或者學生帶長者上洗手間，會否忘記拿拐杖，甚至走着走着就因某事而分心？「都有同事跟我說，其實得唔得㗎？真的擔心。」
碰巧遇上疫情停課，學校決定先從教師專業發展的方向着手，安排教師了解長者群體的需要，繼而探討學生可如何參與。譬如有職業治療師在學校禮堂舉行工作坊，沈立平記得教師們拄着拐杖、假裝視障，又嘗試扶抱技巧、推輪椅。這番體驗增加教師推行計劃的信心，最終全校有數十位學生參與，為來自日間中心的80多位長者進行定期身體測試。為免長者等候測試期間走掉，學生更主理多項活動如拍攝生活照、冲調咖啡、品茶及玩康樂棋等，促進共融。
出乎眾人所料，SEN學生與長者相談甚歡。「原來他們那種節奏很相似」，沈校長補充：「第一他們偏好重複。第二記憶力很低，短暫記憶就OK，但再講就基本上忘記了，重複又來過。但SEN學生不怕悶，最緊要重複，不要有突如其來的變動。」基於計劃的正面回饋，校方決定在原有高中的職業技能科之中，加入長者照顧課程，今年9月將成為該校第10個校本資歷架構第二級課程 「長者照顧技能（長者溝通技巧）」。
口試技巧派用場
坊間不乏護理員培訓，但並非針對中學生開設。為了設計校本課程，任教老師已修讀「安老院舍護理員證書」、
「職業治療助理（安老服務）證書」及
「物理治療助理證書」。職業技能科科主任何穎璇老師稱，校內的長者照顧課程會按學生能力調整，部分SEN學生的表達能力較弱，有些內容傾向留待他們正式入行，才透過在職訓練學習。例如針對患認知障礙症長者，職業治療課程原本涵蓋懷緬治療、現實導向療法等小組帶組技巧，但炮循只會向學生提及相關概念，不會詳述。
那麼中學版的長者照顧課程有何內容？即將升讀中六的司洛舉例，過去兩年學過與長者聊天、扶抱、推輪椅及模擬使用拐杖。何老師即場考考他，指向玻璃白板上的句子。「這個是教長者怎樣玩遊戲」，司洛向記者介紹：「（上課）教了說話框架。」框架分為4個步驟，首先介紹自己、將會玩的遊戲，再講解玩法，最後是總結句。這套模式參考了中文科教授的口試技巧，同樣是開場、主題、內容和結尾。
「我們的同學都需要比較明確一點（的指示），教他們大概怎麼講。」遊戲其實是常用的長者認知訓練，雖然現實環境千變萬化，但何穎璇期望當框架「入咗腦」，學生日後進入職場可以大概有個底，知道如何與長者說話。
炮循建智能教室 機械臂助餵食
炮循的學生有不同特殊學習需要，校方設置多個情境學習教室，為他們裝備生活及職業技能。學校歷年來開辦獲資歷架構認證的課程，供高中學生選讀，擴闊與工作相關的經驗，課程包括攝影藝術、西式糕點製作等。沈立平校長引述過往經驗，推行校本課程有3個條件，第一是教師專業發展，第二是硬件配套，第三是連繫職業市場。上文提及長者照顧課程的師資培訓過程，以下再談談第二三項條件。
「每個小朋友，即使他有特殊學習需要，其實都有他們的強項。」香港世界宣明會營運總監張詠芬指支援SEN小朋友一直是宣明會本地重點工作之一，得悉炮循想以樂齡科技，協助學生加入長者護理的行列，是很好的構思。「香港開始高齡化，對長者護理的需求很大。」應用樂齡科技是大勢所趨，宣明會於是聯同「舊書回收義賣大行動」合作伙伴永旺（香港）百貨有限公司（AEON），以去年義賣籌得款項支持炮循建設「樂齡科技及智能家居教室」。
「裝備學生 推業界發展」
教室環境仿照安老院舍及長者家居設計，添置樂齡科技產品，例如智能體脂磅可以藍牙上傳紀錄，在應用程式作長期追蹤。樂齡科技應用範疇廣泛，沈校長舉例機械手臂可協助餵食，量度體溫時按獨特編號自動記錄，不怕看錯。學生盡早接觸樂齡科技，有助他們應對未來業界需求，「我們裝備學生，因為他們在學校（只有）6年，我要看10年之後的社會需求是什麼」。此外，護理員向來面對老齡化問題，年長的從業員要學習新科技並不容易。校方裝備一班生力軍，更可望推進長者護理業界發展。
沈校長坦言教室環境光鮮，有別於市面上大部分院舍，配套較殘舊。不過如此設計一方面是為了說服家長，若然太破舊，家長很難願意讓子女修讀以至投身職場。另一方面，課程亦以STEM教育串連，由樂齡科技推展至智能家居。沈校長與教師曾探訪科技公司、長者中心，發現智能家居將成趨勢。政府近年推動居家安老，距離炮循不遠的北角長者屋「雋悅」，正是廣泛應用科技便利生活的一例。因此「樂齡科技及智能家居教室」加入智能家居元素，讓學生體驗一句「喂Siri」，便可以操控室內的燈光、窗簾。
走入安老院 實踐所學
即將升讀中五的芷瑩說，同級有20多名同學選修長者護理課程，佔全級人數一半，可見受歡迎程度。不止課室內的學習，教師有時帶學生走進社區，在鄰近安老院舍舉行活動，親身接觸長者。其中一次是去年12月，芷瑩與其他同學帶領長者做運動，又陪他們聊天、畫畫。被問到在現實環境服務有否挑戰，芷瑩反而覺得很輕鬆：「因為學校教過一句句的口頭內容，之後慢慢記起，好像讀稿一樣。」學生能夠應用說話框架，何老師都說倍感安慰。
為何會選擇長者護理這一科？芷瑩解釋：「我鍾意對人，鍾意照顧人。」小小年紀，難得她很清晰自己的志向。沈校長稱SEN學生的出路難免比較狹窄，堅持升學路不一定行得通，所以更注重他們的職涯規劃。對比清潔、保安業界，長者護理行業的起薪點普遍較高，亦是一份幫人的工作。「長者很開心、多謝他（從事長者護理的SEN畢業生），他又找到價值。」
學裝燈髹油 回應需求
令宇今年中六畢業，離開炮循後在安老院舍工作。他在學時長者護理課程尚未成型，但曾經透過校內「師傅仔」計劃，學習木工及家居維修。在炮循現時的長者護理課程，中六學生同樣會學習基本的家居維修，何老師稱源於教師探訪安老院舍時，業界反映有需求。「說如果同學懂得裝一吓電燈膽，幫忙簡單地髹油，都可能有幫助的。」
訪問中令宇雖然比較寡言靦腆，但說起在院舍負責艱巨的派餐工作，難得積極介紹。「要看看他們（長者）吃什麼，要記住……有些人吃糊餐，有些人吃正常餐，有些人食軟一點的飯。」全院有約150位院友，這位生力軍負責兩層之中的一層。他說最初記不住每位院友吃哪個餐，及後主動向其他職員請教，現在已經可以順利派餐，亦會幫忙推輪椅。
實習7周 表現好獲聘
學生畢業之前，炮循以「職場『新』力軍」就業培訓計劃讓他們「試工」。令宇在院舍實習7個星期後，因良好表現獲取錄為全職員工。沈校長解釋實習的理念：「要僱主給很大的理解和包容，因為面試只傾一次覺得唔對路，就沒有給他們工作機會。如果有一個較長的觀察期，例如7星期實習，就當是面試，你ok咪請他囉。」實習期間校方會持續跟隨，派員上門探訪，用行動表達支持，「不是扔咗個小朋友畀你就算數」。
要僱主接納SEN群體並非一蹴而就，炮循一直透過與區內院舍的單次活動，讓對方知道SEN學生的實際表現。SEN學生不一定是Google、YouTube上的刻板模樣，只會大聲叫、發脾氣、與父母打架。經歷一段時間的相處，僱主、同事會知道SEN學生的「眉頭眼額」，「多一個人明白就多一個支持，建立了信心後就（會說）『可以試吓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