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銀白色的鼓、電子琴、古箏、牆身貼滿一塊塊隔音棉……這裏是獨立歌手徐嘉蔚(Emiko)、鼓手霍金和結他手黃健朗(Billy)的工作室。三人同讀香港浸會大學創意產業音樂學士,專修流行音樂表演及創作。他們在2021年浸大一場名為「Bring Me To Life」的音樂演出相識。霍金憶述,當時他聽到Emiko的歌聲,第一反應是「點解呢個世界上有人唱歌咁好聽?」讓在旁的Emiko、Billy哄笑:「有無咁誇張啊?」
他們仨合作至今,發表了5支單曲,7月剛推出單曲《虛偽光彩》,三人在這條獨立音樂路上結伴「攀山涉水」,我自求我道。
「一早決意 下決心 釋出動人聲線」
三人中最早接觸音樂的是Emiko。她小六時看了日本動漫《K-ON!輕音少女》,講述5個女孩高中時一起夾band。Emiko深深着迷,決定升上中學後一定要夾band,因而開始學習低音結他、鼓等。但升中後發現根本沒有人夾band,她唯有「自己同自己玩」——自彈自唱及征戰大小歌唱比賽。Emiko發現自己喜歡唱歌多於玩樂器,「唱歌可以做到頭腔共鳴,有治癒的感覺」。因為喜歡,Emiko中一時已經決定未來要讀音樂。而Billy則是中三開始學結他,後來接觸無伴奏合唱(A cappella),Billy笑說「很老套,但我在那裏(A cappella)找到自己」,所以中四時便決定要走音樂路。
霍金雖然初中時已經接觸打鼓,卻是三人中最後一個決定讀音樂。他大學聯招的第一選項本是理大物理治療,但在最後一刻決定把浸大音樂擺到第一選項,老師得悉後道「其實你可以唔使咁」,但霍金現在還是覺得「如果讓我再選一次,我還是會選音樂,我沒有後悔這個決定」。Billy即笑着接話「我們都看到有條大路可以走,但我們喜歡攀山涉水」。
「不斷 不斷 整裝待發」
2021年起,Emiko分別推出《試驗》、《彼岸花》及《星海》,霍金的名字第一次出現在《彼岸花》混音一欄。及後,由《醬醬醬》起,至今年7月的最新歌曲《虛偽光彩》的製作名單上,霍金和Billy的名字從來沒有離開過。他們異口同聲形容他們的合作是「順其自然」,例如《醬醬醬》是霍金認為當時Emiko需要一首跳舞歌,所以製作了demo(樣本唱片)給她;《驚魂曲》則是Emiko先作曲,後由霍金編曲。而Billy就負責結他伴奏及和音等。訪問期間盡見三人默契,但創作音樂又怎會沒出現分歧?
他們憶述,在新歌《虛偽光彩》的編曲上,他們各執己見,Billy想編曲簡單些,但Emiko卻想起承轉合的幅度再大些。霍金說,最終都會交由Emiko決定,因為負責演繹歌曲的Emiko的感受才是最重要。Billy也覺得音樂只是一種選擇,「譬如我喜歡辣,Emiko喜歡甜,我們可以創作『甜』,但創作我們都喜歡的『甜』」。
除了創作音樂,他們還會參與MV(音樂影片)製作。製作一部MV花費不少時間、金錢,作為獨立音樂人,他們如何應付呢?Emiko 2020年認識了導演李漢峰(Kenneif),Kenneif主動提出合作邀約,他們一拍即合,共同製作《醬醬醬》、《再見再不見》、《星河馳騁》、《虛偽光彩》等多部MV。拍MV前的一個月,導演在會議上會提出兩個構思給他們選擇。拍攝時,他們三人擔當不同角色,在《醬醬醬》裏霍金和Billy穿上玩偶服陪Emiko載歌載舞;在《星河馳騁》裏,霍金和Billy為Emiko打鼓、彈貝斯伴奏;在《虛偽光彩》裏,Billy自薦成為其中一條故事線的男主角。他們亦會在導演初剪MV後給予意見,例如《驚魂曲》有一幕是Emiko剪捕夢網,Billy便建議與音樂中一個「砰」一聲的音效互相配合。
「我要的光 原來有刺」
Emiko坦言,作為獨立音樂人「做音樂只佔小部分」,沒有經紀公司支持,她只能自己找MV贊助、安排MV的角色分工、出歌後宣傳、設計周邊產品等。獨立音樂人承受的壓力非旁人能想像,Emiko想起自己推出《星河馳騁》後收到回饋,指她的錄音不夠好,甚至認為她應找專業監製帶領錄音。這令以往一直都是自己到錄音室錄歌的Emiko有點迷失,她向相熟的學校老師傾訴。她的老師、著名音樂製作人曾奕文(Edmond)一句「我幫你監啦」便促成新歌《虛偽光彩》的合作。
「第一日去錄音是放空自己,沒有刻意去想什麼是好,只是跟隨Edmond的指示。」Emiko說。但當她第二日重聽錄音,「我覺得唱得很難聽,第一反應我很疑惑,是不是讓人監製的效果更差?」她誠實跟Edmond提出己見,想用自己的唱法重錄。一向是Emiko音樂軍師的霍金和Billy認為兩種唱法各有好處,Emiko的唱法較着重技巧,而Edmond則較重視感情,建議Emiko嘗試將兩者結合。因此,最終版本部分採用Edmond監製的唱法,部分沿用Emiko自己的唱法。Emiko形容以前自己錄音容易「當局者迷」,這個新嘗試發掘更多她以前不會做的事,「以往我不習慣將自己心中所想或是情緒直接表露,令我唱歌時大多都會專注在技巧上,這次我嘗試將更多感情放在歌裏,加入想像、代入角色,感覺真的很不同」。
這兩年,他們三人相繼畢業。他們都說畢業後有點迷惘。霍金說,音樂沒有明顯的職涯規劃,不是讀完書、考個牌就有工作,「這裏很講求際遇、人脈,無法預計未來有沒有人找我做歌,現階段只能裝備自己,例如練鼓、累積demo等」。Billy認同道:「就算最頂尖的結他手退下來,為何要找我?市場上仍然有很多選擇,所以最重要是裝備自己。」但脫離學生身分,收入難免成為他們的煩惱。Billy說:「100個(獨立音樂人)有90多個都要用教學作為收入(來源)。」Billy教結他每月約有幾千元收入,霍金則表示,創作音樂很多時都「大出大入」,「教班一個月一萬元左右,但工作室要交租,要買樂器、其他器材」。Emiko亦笑說:「他們總說我掙得最多,但我也是用錢用得最多。」因為前幾首MV都是導演Kenneif自掏腰包負責製作成本,Kenneif只說「你之後有錢繼續搵我合作咪得囉」,但Emiko近年多了不少演出的工作機會後,便堅持自己承擔製作成本。
「存在正是為人生上一課」
Emiko和霍金去年到台灣音樂公司實習,他們比較兩地獨立音樂,認為台灣很照顧地下音樂,「他們有很多音樂節,而且會主動找不太有名的音樂單位出席」。反觀香港,近幾年有不少展演空間倒閉,加上地租貴,令獨立音樂人難有地方展示自己的作品。被問到怎樣形容在香港做獨立音樂,三人陷入沉思。Emiko想起《星河馳騁》的一句歌詞「存在正是為人生上一課」,「無論獨立音樂能否做得起,做一首歌,平有平做、貴有貴做,但總要繼續存在於這個行業」。只要存在,獨立音樂永遠有希望。據Billy觀察,一說起廣東歌,聽眾心中自然就有一把聲音——主流的抒情歌。但他認為獨立音樂人在樂壇擔當的角色,就是發揮其沒有框架限制的特性。當聽眾有一天想聽抒情以外的廣東歌,獨立音樂一直都在。
Emiko亦正籌備一張圍繞電競、生活及音樂的迷你專輯,將收錄以電競遊戲「英雄聯盟」裝備命名的《星河馳騁》、《虛偽光彩》及兩首新歌。以電競為題寫歌,除了因為Emiko說自己「人生兩大興趣是音樂和打機」,亦是因為她想「用電競裝備,裝備自己的音樂路」。在這個小小的工作室裏,有3個充滿想法和希冀的年輕音樂人正在真誠且耐心地準備着、等待着。
(作者按:文內小題為Emiko所唱歌詞,依次來自《星海》、《醬醬醬》、《虛偽光彩》及《星河馳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