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材不避瑕 試製不畏錯 「實驗派」木匠盼以工藝定調空間

文章日期:2024年09月13日

【明報專訊】元朗自設木工場,朝10晚6傍住個太陽,兩個年輕人主理木工品牌「門後製作」,工作室遠離城市中心,也偏離元朗市中心。在市區成長的陳慧雯和楊培欣,現在每周才「出城」一次添購物資。天天在綠油油的元朗庇蔭下,偶而出到港島市區,本應見慣的天際線頓成設計木製燈具的繆思。

搬入元朗再看港島 視覺衝擊啟迪製燈

遠方是綠意盎然的山坡,附近則是民居,門後製作的工場只能在早上10時到晚上6時開動,時候到了,無論工作有多趕都要停手,以維持友愛而安定的鄰里關係。好鄰舍流浪貓,有時跑進她們的戶外工作間,那裏擺滿自製的工作枱,部分能夠移動,部分設置機關,可以因應木材大小而調整尺寸。戶外工作間一端是士多房,物件整齊有序,左側上方掛起工具、下方擺放松木和樺木的實木,右側是松木和樺木的夾板。士多房旁有一道鐵閘,門後就是門後製作創辦人陳慧雯和楊培欣定居之所。

起名「門後製作」,楊培欣解釋門口往往定義空間的用途,「日常就是通過不同的門,你從家裏的門出去,走入小巴的門,然後去到辦公室的門,走進老闆房間的門。你進門那刻開始,你認知到空間」,她期盼她們的木製品亦能定調空間氛圍。工作室鐵閘以後滿目是木,大多為她們自製的木工家俬,一座座木枱燈安坐木牆架上,枱燈有圓有方,正因她們的生活跟城市有點距離,才有這盞盞燈的設計。

她們本來在市區生活,但楊培欣現時從元朗出到港島市區,「我覺得視覺衝擊變得很大,天際線是很不同的,因為我在這裏(元朗)看出去就是綠色的山」。她觀察港島區的新舊建築,既有較多裝飾襯線的新古典主義建築,又有線條簡潔的現代主義建築,便藉建築輪廓建構燈具設計,「大都會—燈具系列」上方光源位置線條簡潔,圓形、正方形、長方形等幾何圖形,恰如現代主義建築;下方燈座相對修飾,支撐點呈三角形和梯形等形狀,邊緣位置修邊裝飾,就像新古典主義建築。燈罩材質是亞克力膠,她們打磨成磨砂質地,仿效透過和紙射出來的光感。燈也是楊培欣對城市的印象,只要晚上街燈一開,傾城燈火,就知道這裏是城市。

大學當義工成契機 工廈撿卡板木「起家」

夜是否繽紛,不夜城亦照樣亮燈。2020年搬入元朗前,門後製作的工作室位於葵興工廈單位,那時兩人往往「hea」到下午才開工,然後做到通宵達旦才回家。2019年初接觸木工,她們即將大學畢業,楊培欣來自社工系,陳慧雯讀的是人文學科,自言跟木工和設計無關。因為畢業前她們參與大學的義工計劃,跟隨曾從事三行的街友學習基本木工機械操作,當木製品賣出,收入歸街友所有,她們亦有機會接觸木工。楊培欣說,「那時候出發點和想法都很簡單,因為喜歡木頭,我覺得這個材質是很直接從大自然搬過來」,木既可建屋、製造家俬,「但是柔軟起來,其實你可以將它屈曲變形。」

陳慧雯和楊培欣學習基本木工技巧後都是自學,沒有師父,或,到處也是師父。楊培欣笑言她們是「實驗派」,每當看到不同類型的木製品,就落手落腳嘗試實現出來,試過錯過才檢討優劣之處。譬如一個蛇腹形木捲門櫃,雖然沒有找懂得製作它的師傅取經,但她們研究到如果捲門貼在一塊布上,然後順着軌道移動至櫃體後方的內籠,這樣就打開了櫃門,它也是她們早期利用卡板木製造的作品。

她們資源有限,於是在工廈撿拾卡板木,卡板木是否適合,主要視乎闊度和厚度,太過零碎的話難以用來製作。若仔細察看卡板木的標誌,卡板木只選用熱處理的類型,避免曾化學處理的卡板木,以免影響使用者。「還有一樣最重要的,就是觀察一下那件東西是不是真的被丟了。因為有時候他們(工廈用戶)拿來霸位,或者是用來運貨。」楊培欣補充道。

她們接獲的首個委託來自環保機構,委約她們用卡板木製作長櫈。因為是早期作品,當時她們的木工技藝還在摸索階段,雖然製成的長櫈用了兩年便「壽終正寢」,但本應淪為垃圾的卡板木,也算因此續命兩年。由於卡板木處理成本高,團隊製作的物件又愈趨大型,後來便轉用松木和樺木。不過習慣了卡板木有着許多使用過的痕迹,令她們接納木材本身的瑕疵,還有製作時留下的痕迹、用家使用的痕迹,而在接觸日本文化的美學概念「侘寂」後,更加強創作信念,跟香港主流木工喜用硬木的想法不同。

選用軟木有異主流 枱有「層次」櫈有「機關」

香港主流木工傾向使用硬木居多,譬如黑胡桃木、白蠟木和楓木;門後製作則多選用松木和樺木等軟木。全因為卡板木多由松木製成,再夾雜其他木材,楊培欣說「以前用開覺得好用」;樺木的密度則較松木高,兩者木身顏色較淺,方便染成不同顏色,同時因軟木的纖維特質,刮一刮就可能留有痕迹。她們既有自家設計的木製品,亦接受訂製和裝修委託,幫補收支。因應裝修面積較大,方便起見,多會用上平面面積大的松木夾板和樺木夾板。在裝修現場時會引來裝修師傅好奇的目光,為何兩個女生在做木工,「原本(身形)比較細隻,好似愈做愈大隻,哈哈」,陳慧雯說。

香港本地供應的木材多為硬木,她們所用的實木和夾板來自世界各地。訪問時用到的木枱便混合樺木夾板和樺木實木而成,樺木夾板製成枱身,因邊緣會露出夾板的夾層,於是用樺木實木包裹。至於訪問時坐的圓櫈用樺木實木製成,順着機關轉動,便可摺疊成長方體,方便收藏,陳慧雯笑言每次坐的時候都要小心,留意圓櫈機關是否完全轉開。

開開關關,那兩三秒就是人跟家具互動的時間。樺木實木製成的摺疊式落地燈有着許多關節,既可調整高度,又可以將光源照向天花,弄成反光。由於工序過於繁複,這座落地燈已經停產。燈掣位置由木包裹,燈底更要收藏能校低重心的不鏽鋼條。在淘寶、連鎖廉價家俬店,滿目都是廉價的木家俬,她們兩個人卻要搞定所有事務——設計、見客、運輸、安裝和木工,楊培欣便說:「經常都會想,這個年代為什麼我們還要做工藝?為什麼還要做手作?我覺得回歸這件事(做工藝)是帶有人性的,我製作時的痕迹會留在上面,你可以感受到這個東西是人製作出來的。」

文:嚴嘉栢

編輯:謝秋瑜

設計:賴雋旼

電郵:friday@mingpa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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