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在今年紐約The Armory Show藝術展的最後一個下午，兩百多家畫廊的展品讓人目不暇接，我匆匆瀏覽着，忽然眼前出現一組清新的大幅抽象織物作品，讓我停下腳步，仔細觀賞：它們保留着手工織物特有的不規則邊緣，植物染的顏色柔和明亮，大色塊的構圖設計簡潔而和諧。
展出的畫廊Cecilia Brunson Projects來自倫敦，專門推廣拉丁美洲藝術。工作人員介紹，這些作品來自阿根廷西北部一個名叫Wichí族的原住民社群，由當地的藝術家Claudia Alarcón設計。Claudia組織了一個名為Silät的編織團體，成員約有100名女性。織物在完成後運至比利時，裝裱在顏色相配的麻布上。效果看起來確實美麗優雅。
這些作品所用的材料也很特別，是阿根廷一種名叫chaguar的植物，屬鳳梨科，纖維堅韌，葉子大約有一臂長。其採集和處理過程類似麻料，Wichí婦女在森林深處採集這種植物的葉子，它們通常長在特定樹木的樹蔭下。葉子被撕成長條，浸泡在水中軟化，然後放在木塊上用金屬棍反覆捶打。清洗和風乾纖維之後，她們在大腿上用手掌把纖維搓捻成線。染色後的線可以用於編織袋子、衣物、魚網和項鏈等日常用品。
像許多文明一樣，Wichí族也有一個關於編織技藝來源的傳說，雖然是一個女性被囚禁的悲傷故事：一群美麗的女子住在天上，有一天，她們沿着用chaguar編成的繩子來到人間，偷吃漁夫捕的魚，正好被漁夫發現。漁夫讓小鳥啃斷了通往天上的繩子，這些女子不得不留在人間，把編織的知識傳授她們的女兒和後代。Wichí族是「母系居住制」，編織是女性聚在一起的重要公共活動，從12歲起，Wichí族的女孩就開始學習紡線和編織。
Silät團體在去年剛剛成立，致力將傳統的chaguar編織技藝應用於藝術創作。從畫廊網站的照片和視頻中可以看到一些在村莊裏製作的過程：在大樹樹蔭下，Wichí族女人在空地上豎起兩根棍子，中間拉起一根繩子，看起來像是一張迷你網球網。3人並排坐在長櫈上，繩子上懸掛着正在製作的一塊布料，每個人負責面前的一部分，用一種名叫yica的針法，用針編織出疏鬆的圈狀結構。
傳統上Wichí族人主要做的是實用的包袋，而近年來在外力推動之下，她們的作品逐漸進入當代藝術領域。Andrei Fernández是一名有人類學背景的阿根廷策展人，她在阿根廷做研究時，鼓勵族人嘗試新的創作方向。這也符合原住民藝術、女性勞動受到更多關注的文化潮流。Silät的作品在第60屆威尼斯雙年展展出。Claudia Alarcón在畫廊網站的採訪中說︰「我知道許多藝術家夢寐以求能夠在那裏展出，所以能成為這個團隊的一員，我感到非常榮幸……我們一直在編織，但從未想過有這樣的一天，我們感到無比滿足，因為我們終於被看見了。」
文：林綺晴
（織物藝術家，常駐紐約）
個人網站：www.linqiqi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