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千年前，詩人白居易惋惜少女早逝，以彩雲作比，感嘆紅顏易碎。千年來，亞洲文化常將雲視作吉祥而神聖的存在，「祥雲」飄浮在各類文藝作品中；但亦有人和白居易一樣，看見雲的背後，美麗中蘊含的脆弱與短暫。
M+正展出由亞歷山大．格羅夫斯（Alexander Groves）和村上梓（Azusa Murakami）組成、活躍於東京和倫敦的雙人藝術團隊A.A.村上的沉浸式裝置藝術展覽「A.A.村上：浮游之境」，邀請觀眾在飄盪的霧環、虛擬的海洋與易碎的浮雲中，感知虛無、思索生命，想像縹緲在虛擬與現實之間的未來。
展覽於M+最底層B2的展演空間舉行。順着扶手電梯一路往下，沉積的冷氣逐漸將人包裹。順着冷氣來的方向，一路行入宛如黑盒的展演空間，視線瞬間被黑暗剝奪——黑暗中，人影、文字都變得模糊，襯得眼前的熒光幕更加清晰：波瀾的海，呈現出微微的藍；再被日出染成紫色、被日落染成紅色；日落之後，海又回到藍色，回到黑色。日出日落，循環往復。除了海，展廳中還有霧——熒幕外，觀眾背後的巨大裝置不斷噴出霧環，一團團霧氣射向熒幕，再進入熒幕中，飄盪在海上，有的霧環被海水淹沒，在熒幕中留下淺淺痕迹；有的霧環一路奔向太陽，消失在地平線盡頭。
創「瞬時技術」 探實體數碼交叉點
這是展覽的第一部分——《日渡》，展廳與熒幕中的數碼空間無縫銜接，霧環在實體空間中產生，穿越熒幕，在數碼世界中消逝，觀眾彷彿也隨着霧，往返實體與數碼空間之間。Azusa解釋：「（《日渡》的）靈感來源於埃及傳說。傳說，太陽神拉（Ra）穿梭生死之間。黎明到來，Ra在我們的世界出現；夜晚降臨，Ra將去到下一個世界。每個黎明都是Ra的重生，Ra在永恆的循環中穿梭。」展覽《日渡》原名正是The Passage of Ra。在Azusa看來，神話中Ra的旅程與霧環的穿梭有相似之處，「實體空間中的霧環轉瞬即逝，卻在消逝之前得以進入數碼世界，在穿梭中不斷循環」。
「世界上許多事物都是短暫的，但數碼空間中的東西是永恆的。你可以反覆看一個視頻一年、十年；但天氣、海浪這些卻轉瞬即逝。我們希望抓住這些轉瞬即逝的事物，將它們放入數碼世界中。」Alexander補充。
為捕捉這些轉瞬即逝的事物，Alexander和Azusa開創了「瞬時技術（Ephemeral Tech）」概念，即通過新技術，探索實體世界與數碼世界的交叉點，並探究無形的數碼世界如何在實體空間中體現。在兩人看來，這些或是偶然出現、或是短暫存在的瞬時（ephemeral）與科技（tech）之間，存在對立而統一的關係。他們希望「使用超越LED、投影或屏幕等傳統科技的方式，通過霧（fog）、等離子（plasma）、氣泡（bubble）等『空靈材料（ethereal materials）』，創造出一種新的藝術形式」。
不隱藏製雲霧機 盼觀眾放下手機
帶着對空靈的感受，跨過半圓的拱門，走入展覽的第二部分——《天外》（Beyond the Horizon）。光線變得更加黯淡，幽藍色的燈光照在如雲般飄浮空中的巨大氣泡上。氣泡從展廳的四面八方噴出，飄飄盪盪，撞上空中近乎隱形的線，氣泡破裂，包裹其中的霧氣飄散開，再逐漸消失。兩人解說這個首次展出的新作品：「在製造氣泡雲時，氣泡內霧氣的內力與氣泡表面的水張力相互作用，使得氣泡可以成為近乎完美的球狀，在空中舞動，直至遇到線後破碎，釋放出雲和肥皂雨。」Alexander續說，在Azusa出生的日本，雲常常代表着吉祥、好運；但雲同時也是脆弱的、易碎的。因此，他們希望透過《天外》傳達「活在當下」的觀念。
不知是否黑暗使感官更加敏銳，機械的運作聲、氣泡破碎聲、水滴落地聲……全都清晰可聞；甚至能感覺到散開的水霧灑在皮膚，帶來陣陣冰涼。Alexander笑着解說，觀眾的這些感受，都是創作者的有意為之，「場內沒有音樂效果，因為我們希望觀眾聽見上述聲音；同時，安靜也是展覽重要的一部分」。場內亦未刻意隱藏各類機械裝置，觀眾在見到雲霧的同時，也可以清晰見到製造雲霧的機器。這些頗具體量的機器，會否破壞雲霧縹緲的夢幻效果？Alexander表示，在他眼中，生產藝術的機器並不需要被隱藏，「有陰影中的機器，才有光亮中的雲霧。雲霧來源於機器，這是很自然的事」。
展廳中機器與雲霧的關係，恰如藝術家心中科技與藝術的關係。訪問時，Alexander多次糾正記者用詞，表示展覽想要探討的並不是真實世界（real world）與數碼世界（digital world）的關係，而是實體世界（physical world）與數碼世界的關係。「早上睜眼、點開手機、瀏覽郵件……這些在數碼世界發生的事，也是你真實世界的一部分。」Alexander說。在他們看來，由科技營造的數碼世界，和藝術一樣，都是真實世界中的重要部分，「我們想要探索科技與藝術的結合……但是無論如何，在這個時代，你如何使用你的時間、你（對科技與藝術）的感受，那才是最重要的」。
展覽於8月31日起向公眾免費開放。夢幻場景，吸引不少觀眾入場參觀並「打卡」。Azusa說，能夠吸引觀眾「打卡」，是一件開心的事，但她亦希望觀眾「把這次展覽當做一個放下手機的機會，全情投入，盡情感受瞬間的美好」。
A.A.村上：浮游之境
日期：即日至2025年2月2日
時間：周二至四及周末上午10:00至晚上6:00；周五上午10:00至晚上10:00
地點：九龍博物館道38號西九文化區M+展演空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