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如果你只有幾百、幾千元閒錢,可不可以做收藏家?雖然「收藏家」的字面意思,是收藏特定物品的人,但往往有一定數量藏品和財力的人,才會如此自稱。藝術市場統計卻顯示,收藏低價藝術品日漸普及;今期「誰是收藏家」的主角夫婦——建築師周偉純(John)和燈光設計師鄭郁柔(Eugenia),主要在社交平台認識藝術;購入藏品沒有宏大目標,不為升值,只因欣賞藝術家的創造力。這樣的收藏會是最開心、最純粹?
【誰是收藏家系列】
「我們一有自己的空間,就決定要買些藝術品!我一直很喜歡藝術,中學時就讀過視藝。」Eugenia說。他們的收藏資歷只有5年,自2019年搬進更大的工作空間及居所後,開始在藝博會和畫廊物色心頭好,來來回回考慮了一年多,才建立恆常買藝術品的習慣。在他們位於灣仔的工作室裏,會客、開會空間旁的牆壁上,掛滿約10件畫作和攝影照片,不少主題跟空間有關,也有關於家人、記憶和工藝。
平時,Eugenia會用iPad軟件Procreate畫抽象食物插圖,但未想把興趣變成職業。「如果變職業可能沒那麼enjoy(享受),不如留給藝術家去做。每次見到需要好勁功力的藝術品,會想可能我成世人都不會做到,可以支持他們好開心。」
約30件藏品 最貴近3萬元
John和Eugenia的藏品約有30件,大多不超過50厘米,最貴的藏品,金錢價值可能不及前兩期「誰是收藏家」受訪者藏庫中的任何一件。不過,談到自己擁有的藝術品,從事設計業的這一對,欣喜神情毫不遜色。
牆上最矚目的,是韓國藝術家金昭亨People油畫系列的一幅作品,由多個以塑膠彩顏料塊組成眾多「迷你人」,講述人類在群聚互動時,才能活出生命的美好;遠看抽象,但其實每個「人」的表情都不同。這幅畫是John在今年初購入,他說金昭亨相對有名氣,近年作品一推出,旋即被買下。
財力所限,無法每次把心頭好納入名下,但反令買畫者格外珍惜藏品。「我們留意了金昭亨的畫作兩年多,最初在Affordable Art Fair看到,好喜歡但沒買,我後悔了一整年!」後來,John在社交平台上傳信息問金昭亨會否再來香港,得到肯定回答。可是,為金昭亨代理的畫廊又告訴他,他想買的畫作已經賣出。Eugenia笑指,為了得到金昭亨的畫,John向畫廊努力爭取,終於找到目前這幅畫。畫廊原本將它存放在韓國,二人購入價近3萬港元,是他們歷來花費最貴的一件。
讀藝術家軼事 如陪伴創作
他們不是畫廊常客,但常在Instagram物色心水。「疫情時,我們少出街,多時間在家看電腦、玩電話。你知道Instagram的機制是,當你一開始看一兩個藝術家,就會推薦更多其他藝術家給你。」為什麼會買這幅和那幅?他們的答案很單純:「Because I like them(因為我喜歡),I like the colours(我喜歡它的顏色)!」
也許,不是每個人都需要對喜歡藝術品的理由,作千字文解釋。John和Eugenia說,與藝術品的共鳴,是收藏的理由。他們在社交平台上不止看畫,還會閱讀藝術家分享的感受和軼事,「好像陪着藝術家創作一樣,這很有趣,因為除了(藝術品)靚之外,如果背後有故事會是更有意義」。新冠病毒肆虐期間,很多畫家被迫留在家,久未與人接觸,Eugenia發現他們的創作源自抑鬱情緒。如紐約攝影藝術家William Mullan的作品Cherry Blossom,疫情間拍下尋常花草再拼貼;Eugenia認為,這是因為Mullan覺得生命短暫,如花草被人用手機隨手拍下,最終會被遺忘,他就用作品紀念。Eugenia在2018年便注意到Mullan的作品,不過價錢超過2000元,一直不捨得買;下定決心後,卻次次落於人後,買不到限定數量的數碼列印(digital printing)照片。2020年滑着手機熒幕,她看到Cherry Blossom,邊尖叫,邊下單「搶回來」。
他們希望支持這些創作者。Eugenia說:「我不是藝術家,但可以想像他們的生計來源就是賣畫,而前幾年是沒有收入。」數碼列印的藝術品價格不算貴,更重要是讓藝術家知道他們的作品有人欣賞。
低價位、網絡藝術品交易活躍
2024年《巴塞爾藝術展與瑞銀集團環球藝術市場報告》指,去年全球藝術品交易額下降,回調至約650億美元(約5070億港元),較前年少4%;可是,交易量卻增加4%,情况在較低價位的藝術品間尤其顯著。同時,網絡藝術品交易佔藝術品交易額18%,金額比前年增7%。全球線上藝術品平台Artsy在2021年的調查指,當年「every art collector is an online art collector(每個藝術藏家都是網絡藝術藏家)」。疫後,這樣的消費習慣維持,Artsy 2023年的調查形容,網上藝術購物不止是輔助渠道,而是藝術收藏的主要途徑;超過八成受訪者過去一年曾網購藝術品,比2019年升近兩成。
John曾在澳洲讀大學,在當地居住多年,Eugenia則曾在英國留學。他們常常到不同地方公幹和旅行,幾乎每次都會去當地市集、畫廊和美術館看看。「我小時不喜歡看美術展,但自從在香港接觸Affordable Art Fair,發現自己也買得起,就開始思考要買什麼,為什麼要花這筆錢,也會去不同畫展逛一逛。」John解釋。
這對夫婦在澳洲旅行時,不約而同愛上澳洲攝影師Matt Pearson的Glassy Bergs。Pearson捕捉到日出時反射在邦代海灘的泳池上的橙色光,吸引每天設計燈光的Eugenia;照片上自然景觀和現代建築的混合,又吸引曾在同一泳池玩耍的建築師John。兩夫妻後來驚喜發現他們是同好,馬上到市集找攝影師本人購入,並短暫交流。藝術品之於他們,有時是蘊含回憶的紀念品。
放在Glassy Bergs旁邊的是Bansky首次展覽的兩幅海報Cut & Run Exhibition Posters,當初只用20英鎊買下。而他們免費得來、不涉及金錢交易的收藏,就有畫家Jessica Lo依着Eugenia父母舊照畫的水彩畫,在2020年以Eugenia的抽象食物插圖交換。還有意大利建築師兼畫家Aleardo Arenosto送給他們的結婚禮物—— 一幅無題抽象畫,是關於香港的城鄉景觀。
Eugenia說「好似別人買衫,我們就選擇買畫,見到覺得好開心的,又可以負擔得到的就買」。他們的藏品不算多,不算貴,但不代表他們的藏品潛力和價值不高。英國傳奇平民收藏家Herbert Vogel和Dorothy Vogel,生平同樣不富有——前者是郵局職員,後者是圖書館員,也不為特別原因而藏。最初用微薄月薪買下畢加索陶藝,作為訂婚禮物,幾十年內單純的買小件、小幅作品,最後450平方呎的家,變成有近上千件藝術品的倉庫,包括眾多後來發迹的藝術家,受圈內外人景仰。
喜網上探索藝術家 直接交流
目前,只是在Instagram追蹤和探索藝術家,已讓他們十分滿足。比起畫廊和藝博會,一定程度受大眾口味影響,他們更能在網上找到自己喜歡的、有手工造詣的藝術家,又能跟他們直接交流。去年,Eugenia買下擅用刮刀畫油畫的日本畫家松永健志的作品合集書White,封底竟有一幅「神秘禮物」油畫真迹,讓她驚喜。松永健志住熊本郊區,短期內不會到香港擺展,若有機會,Eugenia和John想到熊本找他;簡簡單單的收藏,促成友誼。
回想他們在2019年第一次購入藝術品真迹,買下英國藝術家Andrew J Millar用寶麗來照片和金箔製成的作品,只用了1000元。目前Millar的作品市值升至約3000元一件,但他倆沒想過要賣出。John說自己只是新手,遠遠不是大藏家,但喜歡與藝術家同行的感覺,「在藝術家生涯早期買他的作品,隨着你變老,他也變得有名、成功,你就可以告訴人:我很早就知道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