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韓國光州雙年展為亞洲首屈一指,今年風頭為由奠定「關係美學」的藝評家及策展人Nicolas Bourriaud擔任藝術總監。然而對當地藝術工作者而言,更貼身的應是雙年展由1995年舉行至今,本屆才首次出現「光州館」,一個城市館並列在其他國家館旁。
光州的故事從來不易說。1980年光州市民大規模抗議獨裁政權,全斗煥遣軍隊血洗屠城,其後十多年民眾持續爭取,為韓國民主運動關鍵一章。到訪當地,我才親身感受到,城市處處反映「紀念」的宏大敘事,刻劃在每隔幾里路就可見的銅像碑文上,還有市民日常生活之中。我不禁懷疑,創傷真的有好好被疏導嗎?
首次亮相,館方展覽Equity: Peaceful Strain以光州名山無等山為概念。無等山最高約海拔千米,不算很高,但卻橫卧甚廣,乃當地歷史文化象徵,古時民眾常到此為家人朋友祈福。「無等」在韓文意指公平,展覽名翻譯為Equity,而非Equality(平等)。今次旅程不時聽到「光州精神」,年輕一代的光州藝術工作者說,這是當地雙年展和機構常提問的事情 。但他坦言,不同世代之間,以及其他城市包括首爾,對光州的流言污名,無疑仍是一大困難,令各人在光州語境中陷於失語,甚至漠不關心。
那光州精神是什麼?這不是策展人一人可定義。籌備前期,團隊與光州全南大學合作,展開一項在地文化研究,並完成名為Mudeung Perspective(無等視野)的報告。展覽的「開場」並非藝術作品,而是研究的過程、成果及有關存檔。可見,這個策展決定反映「人」才是主角,不怕跳出畫廊藝術的框架,樂與其他界別合作。當中影片展示籌備團隊與居民定期舉行聚會和工作坊,收集個體對城市的記憶,讓不同聲音得以被聽見。其中一次聚會,他們重新細看過去、現在及未來,討論如何在每天生活中實踐民主,在社區或自己圈子中體現公平。面對創傷,他們把當時民運的能量轉化由身邊做起。
「第一次有光州館,是一個重任。我們應能夠把518事件反映的價值,聯繫到現時的生活,甚至國際社會都在探討的當代議題。」光州館總監Mihee Ahn說。在《旁觀他人之痛苦》中,蘇珊桑塔格早早提出有關戰爭、血腥及痛苦的影像氾濫,卻疏離觀者的參與性,加劇同情心的局限。如何反映光州歷史,保留真實與呼吸空間,大概亦是策展團隊的難題。部分展覽作品明顯地回應政治事件的創傷,另亦有觸及環保、消費社會、土地正義等內容。
無等是一個不休的追求。社會上不是每把聲音都有同樣權力,藝術在當中的角色不能被簡化,畢竟牽涉大量資本、政策、介入及再現問題等。然而,在充滿危機的時代,藝術能是怎樣的平台呢?「人們問起光州,我會很害怕回答,因為那極為複雜,而我是沒有經歷過的那代人。我怕提供了『錯』和『不合格』的答案。但是,在籌備的過程我更明白,不應該這樣,沒有人應因為感到沒有資格,而不去說社會上他們有份的事情。」助理策展人Heera Seon說。
作者簡介:藝文賞析及評論工作者、Shychat Art發起人、策展人。IG@siutungcreat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