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說到重慶,你會想起什麼?森林?大廈?麻辣火鍋?道地的重慶藝術家陶輝現於北京生活、創作,當他憶起故鄉,黃葛蘭——香港稱之為白蘭花——花香於腦際撲鼻而來。南方人隻身到北方生活,文化差異使人目光澄明,社會裏的問題格外顯眼,它們在當代社會如同通病,就像黃葛蘭與白蘭花,只是在別的地方換了個名字。
錄像裝置玩味南北錯置愛情
夏天,為重慶街頭帶來黃葛蘭花香;夏末秋至,黃葛蘭才慢慢衰敗、腐爛,投入生命另一輪循環。重慶成長的陶輝,帶黃葛蘭到現在居住的北京,豈料黃葛蘭抵達北方後迅速枯萎,變成乾花。在陶輝看來,黃葛蘭因地方不同氣候而呈現各異狀態,人亦像花,身處不同地方就會有所改變,狀態總是不一。他將黃葛蘭的命運與《紅樓夢》裏對人物命運的判詞放置一起,壁畫《黃葛蘭與判詞》(2024)看似破壁而出,赫然地宣讀共同的命運判詞。《恐怖摧殘北方》(2024)既是錄像又是裝置作品,錄像內容講述南方男性隻身北上,追求北方山村女性。當南方男性來到中國大西北——蘭州一帶,荒漠般的殘酷地理環境,改變他的生存狀態,超現實般頭上長了一隻角;而那個一直生存在北方的女性,她的頭上一直長着角。當北方女性隨追求她的南方男性,來到南方城市生活,他們頭上的角都消失了。她受不了南方的潮濕氣候,反而記掛北方風沙刮在她臉龐。
北方女性與南方男性在愛情裏的錯置,亦見陶輝的玩味。北方女性一直說着北方方言,而南方男性說着南方方言,兩人一直對話,但是否正在溝通呢?那就無從得知。南方男性來到荒漠時,像古代書生背着背簍,令人聯想電影《倩女幽魂》的寧采臣;他們走到荒漠某處,瞥見一道城牆,令人聯想電影《西遊記大結局之仙履奇緣》的場景。《恐怖摧殘北方》時空設置為當代,竟融入古代背景的港產片,頓有時空錯亂之感。
置放《恐怖摧殘北方》錄像的裝置,是一個結合中式寺廟和清真寺外觀的亭子。從外觀看,亭子是中式寺廟;走進亭內,裏面有着一個青色的清真寺拱頂;地板貌似大理石材質,但原來只是廉價的塑膠地貼偽裝而成。主錄像熒幕旁邊,全息投影一名說書先生,他在錄像內容間場時候,彈唱北方民樂,錄像與裝置虛實交錯。
講離鄉別井故事 展情緒勞動之苦
陶輝較早期的聲音裝置《四川到深圳》(2017),同樣訴說離鄉別井的故事。裝置外觀是一個老式臉盆架——在城中村出租屋十分常見。臉盆內的耳機播出一名隻身到深圳打拼多年的四川女子,發迹後向家鄉初戀對象傾訴自己的故事,她漸漸由四川話轉換成廣東話,也體現身分轉換。鏡子位置設有屏幕,她的說話像手機音樂應用程式顯示歌詞般,在屏幕裏一直向上滾動。
科技亦改變當代生活的形態。直播經濟在內地盛行,錄像《辛苦》(2023)則讓演員飾演直播平台的帶貨主播。雖然帶貨平台讓居住在內地二三線城市的人,比從前有更多亮相機會,有機會推動地區經濟,然而直播經濟的情緒勞動,較零售從業員有過之而無不及。只要觀眾在直播打賞,就可以要求主播做事或說某些話。《辛苦》裏的主播要絞盡腦汁說出讚賞的話,又應觀眾要求跑進河裏泡凍水,無論工作與生活同樣累透。3米多高的曲面熒幕播映她的錄像,背後是一尊形態快要融化的人形木雕,具象呈現疲憊。
蛇纏馬桶喻壓力 玻璃鳳爪送祝福
創作隱喻讓人細味,有時具象的創作則使人紓壓。《擁抱》(2024)具象化施予我們身上的壓力,石頭製造的蟒蛇緊纏陶瓷製作的馬桶,馬桶被石化蟒蛇勒出裂痕,隨時分崩離析。整個場景荒誕離奇,正常情况不會出現一條蟒蛇緊勒着馬桶,看似不合理的場景反而喚人減減壓,替大家喊出如同緊箍咒的日常壓力。
壓力來自工作、生活,更深層次的壓力可能是憂慮,擔憂自身被急速的城市遺忘、吞噬。錄像《奔放》(2024)的女主角,踩着滾軸溜冰,穿梭廣州城鄉,歌唱懷舊民謠,將城市人內心恐懼一一說出。滾軸溜冰本身,就是被城市遺忘的一員,它曾經在1980至1990年代的內地風靡一時,現不再於年輕人中流行。陶輝創作《抓錢手》(2024),藉色彩繽紛的玻璃鳳爪送上祝福。在內地許多地方,形似「抓錢」的雞腳寓意招來好運,是吉祥象徵,甚至用作護身符;在廣西,甚至有人切下活雞腳,藉生雞腳的紋路來占卜,預測來年運勢;香港人則習慣在茶樓吃鳳爪。
陶輝:荒丘
日期:即日至2025年2月2日 (周一休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