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幾張摺櫈、一部投影機、一幅白布,長洲的某間士多前,幾十人迎着浪濤觀賞一部關於這座小島的電影。而這個小島的故事亦將漂洋過海,在繁榮的鬧市中、於無人的工廠區裏,繼續在不同銀幕之間航行。
獨立團隊一腳踢 望「movie」變「movement」
近日由本地獨立電影團隊「浪映画」出品、古本森執導的電影《野草》,開始在香港不同社區流動放映。「觀眾免費登記,映後自由定價」,作為團隊的第一部長片,他們未有選擇在院線發行,也沒有事先找尋投資者,反而決定「先拍攝、後眾籌」,一手一腳包辦拍攝、宣傳、放映等事宜。「大家睇完覺得唔錯嘅,可以幫吓手scan戲飛後面嘅QR Code支持我哋」,古本森在將近一小時的首映後,並未多言,只逐一介紹同時身兼出品人的攝製團隊成員。
「去到剪接中段,我開始懷疑套戲嘅商業性,因為觀眾未必能夠同我嘅童年回憶或者離島情懷產生共鳴,冇必要買飛入場睇。」不循劇本拍攝、採用素人,只有寥寥幾句對白的《野草》確實迥異於主流商業電影。作為導演,同樣也是「浪映画」一員的古本森由是思索如何能讓《野草》產生更多意義。留意到近年愈來愈少戲院播放獨立電影後,他便萌生社區放映的念頭——「其實我哋可以唔止單單上咗一套電影,而係嘗試令『movie』變成一個『movement』。」躺在梳化看Netflix、坐在戲院望着大銀幕,或許是大多數人的觀影模式,但「浪映画」成員卻覺得還有更多可能性未被看見。「睇戲係咪就係要有冷氣同舒服嘅櫈?一個人坐喺咩櫈、四周圍幅牆係點,甚至四周圍冇牆,其實都係唔同嘅觀賞體驗。如果一樣能夠享受電影,why not?」因着這樣的詰問,《野草》隨風潛入沙灘、茶餐廳等不同社區空間,試驗觀影的更多可能。
勾起小島住民回憶 多區放映連結觀眾
長洲、土瓜灣、中環……要在這麼多地點舉辦社區放映,看似困難重重,事實卻不然。「可能因為《無映之地》聚集咗一小撮影迷,發現佢哋唔少都有營運自己嘅空間,結果大部分放映點好快就談妥咗。」古本森更未預料到在開始宣傳過後,一些書店和其他島嶼的居民只是在僅僅聽到消息後便願意支持,於是陸續增加了幾個放映點。而對於電影能否吸引並非住在長洲的觀眾,古本森以舊日香港漫畫家在專欄寫下的金句回應——「外行人就睇熱鬧,內行人就睇功夫」。對於並非長居離島的人,促使他們報名參加放映的可能是對小島生活的好奇與憧憬;但對於小島住民,古本森相信電影裏海浪撲面的畫面絕對能引起共鳴。他甚至提到,在試映過後有兩個斯里蘭卡觀眾向團隊反映,電影的畫面也勾起他們在小島成長的點滴。依海而眠、伴海而起,似乎也是蝕進每個小島住民軀幹的集體回憶。
野草適應力雖強,卻必須落下種子才能發芽生長。談起戲名的由來,古本森憶述平日在島裏總見大廈之間有野草叢生——野草,彷彿是長洲連結着街坊的某種橋樑。他遂以此為起點,漸漸構築起一個以小島為核心的故事。而拍攝的時間雖然因主演的小演員未曾接受專業訓練而翻倍,古本森卻認為正因如此,才能從他們的互動中看到野草任意茂盛生長的特質,就連攝製團隊也在拍攝過程中被潛移默化為半個離島人。而當一套以小島為背景、以成長與離別為主題的電影,令四方八面的人透過流動放映連結起來,似乎也為這燒不盡的野草,賦予了新的意義。
「保持flexible」 籲創作人「開闢新可能」
放映過後,《野草》將何之?同樣曾在長洲放映的《無映之地》,如今已上傳到「浪頻道」的YouTube channel,而問及《野草》未來的去向,古本森則稱未來或許會剪一個更符合長片格式的版本參與影展。但他卻認為,《野草》目前的長度最適合社區放映,可以說是「流動放映定製版」的《野草》。「盡量保持flexible,不鎖死一個版本、keep changing才是《野草》。」團隊成員梁玉明如此道,而他們也覺得這種隨勢而變的精神,以及透過放映燃點起的薪火,會伴同野草與枯葉散落各方,終化為供給鮮花養分的春泥。
籌備流動放映之際,卻迎來ifva宣布停辦的消息。古本森恰巧曾為第29屆ifva執導宣傳片,雖然覺得如今就好比大樹倒塌,但他相信創作人總能夠和野草一樣緊緊扎根。當再無大樹遮蔭,獲獎曝光的大道被強蠻堵上,便要自己開闢出新的可能。而流動放映,或會是新的出路。
純粹的故事、不依循劇本的攝製過程、隨意但不馬虎的放映,一切都在人與人的交流中自然生發——《野草》的內容、形式一如野草般自然蔓生。在天空崩塌前,或許值得放空思緒,在不曾設想的觀影氛圍裏享受小島的電影美學—— 一如梁玉明所說,「睇一套不一樣的香港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