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由鰂魚涌五廈組成的「怪獸大廈」,是許多外國人對香港的想像,每天打卡旅客不斷。沿福昌樓入口內進,天井兩旁民生小店林立。大半年前,一間燈光柔和的小店悄然開業,嘗試發掘社區的潛能。「城舍」店主何穎珩(Carrie)本身是設計師,同時是鰂魚涌街坊。透過共享空間、工作坊等活動,她希望做到社區連結。不過開業九個月,她心中還有疑惑待解:鰂魚涌需要這樣的地方嗎?面對很多尚待探索的問題,何穎珩的堅持或許可以引證店外條幅,在店名「Urban Room 城舍」旁邊那句:「一個充滿可能性的地方」。
背景
項目:Urban Room 城舍
目的:藉提供共享空間、共益雜貨售賣與主題工作坊等,以藝術和設計促進社區聯繫及可持續發展。
人物:創辦人何穎珩、義工、街坊、訪客以及旅客
周末市集成功 文化沙漠都「有啲嘢發生」
11月首個周末,城舍首次舉辦一連三日的「社區週末 POP.UP」。小店夾在泰國餐廳與文具店之間,這日顯得格外熱鬧,小小舖位一側是原有的共益雜貨貨架,另一側擺放五個本地品牌攤檔,組成周末市集。同場加映還有豐富活動:怪獸大廈導賞、東內庭寫生、自製益生菌飲品工作坊、劏房VR體驗……參加者還獲贈優惠券,可在鰂魚涌六間聯乘店舖消費。
事後店主何穎珩總結:「比我想像中的成功好多好多倍!」雖然活動最終虧蝕,但參與的檔主反映銷情不俗,更重要的是成功吸引人流,達至活動主要目的。有街坊對何說,之前經過城舍好幾次但不敢內進,擔心齋看不買會礙事,直至「社區週末 POP.UP」才第一次踏進。現場還有些街坊義務幫助,「他們當作是自己的市集,在那裏迎賓,我覺得很可愛」。
然而,記者周三再到訪,人流卻與「社區週末 POP.UP」時差異甚大,三小時內只有兩三組人內進,無人消費。城舍平日提供時租或日租的共享空間,個人或團體可選擇包場,店主會安排品啡會、講座、漂書、手作等大大小小活動。何穎珩說冷清場景很普遍,「很少人會覺得怪獸大廈有間這樣的店舖,讓你逛街」。訪客來怪獸大廈總有明確目標,要不打卡,要不在對面著名咖啡店買杯咖啡。對街坊而言,在此屹立多年的洗衣店、髮廊、文具店與餐廳,顯然只為滿足生活基本所需。
即使從整個鰂魚涌來看,可供舉辦社區、文化活動的私人空間不算多。何穎珩住在鰂魚涌三十多年,一直覺得區內沒什麼活動發生,人們似乎只是「返工放工食吓早餐」,甚至有人會說是文化沙漠。剛好在「城舍」開業前,海濱社區休憩空間「舍區」(Quarryside)去年7月開幕,二拳書館又於去年底先行試業,讓何穎珩覺得:「啊原來鰂魚涌都有啲嘢發生緊。」
共享空間遇冷 失敗中學習
到底鰂魚涌需不需要如此空間?何穎珩坦言最初沒有多想。她自立門戶之後,看中怪獸大廈這舖位租金相宜,離她自己居住的屋苑不過步行距離,便租下作工作室。適逢她希望在工作之外嘗試社區設計項目,面向社區的地舖比辦公大樓更理想。「很多人問是否只能是這裏(鰂魚涌)?不是的,因為我是一個設計師,不會限制於一個地方。但把這裏當作一個設計項目,我也要做好才可邁向下一個地方。」如今她兼顧自己的設計公司及城舍,閣樓是其設計室,地舖則是城舍。
說過理想,現實又如何?城舍開店之初沒有售賣商品,只放上兩張四人枱及一張長櫈,讓人租用作共享空間。她解釋,設置共享空間原是考慮自身設計工作繁忙,無暇管理更多事務,本來的幻想很美好:「我想像很多街坊會走進來用,然後大家互相溝通。」回想起來她也自覺很傻,曾有街坊直斥:「嘩,收錢叫人入來坐,哪有人會特意付錢?」3月是文憑試衝刺期,她特意推出學生優惠,延長營業時間,但最終亦無人前來。
「 一開始我想用設計和藝術,做社區連結。我覺得深水埗那幾間(藝文空間)都有用藝術去連結,不用做其他,做藝術就可以了,但是原來這裏不行的……純粹用藝術維繫,無人會理會。」何穎珩分享另一個從失敗中學習的例子,城舍推出「城舍共學」計劃,原定在暑假為中小學生開辦創意設計課程,逢星期一二四五上課,結果無人報名而取消。後來有家長反映,上課時間太密集,「然後他說,其實這個主題也不知道是教什麼」。
由設計師到營運者 從頭學起
社區的文化氛圍未形成之時,何穎珩的願景要成真還有一段距離;城舍一如每間小店,也要經歷摸索之路。今年6月至7月城舍舉辦「荔枝窩之月」,除了舉辦工作坊,亦展放農夫產品,當時增添的三個高層架留了下來,驅使他們引進本地品牌銷售。現時寄賣品及入貨的商品各佔一半,成為城舍主要收入來源。最近大門附近貨架擺放怪獸大廈的鑰匙扣與磁石貼商品,頗受旅客歡迎。
途人可從玻璃窗透視店內貨架,亦是吸引內進的誘因。當然何穎珩身為設計師,也想多放點與設計相關的產品、書籍,不過暫時未有太多成功引進。曾有不少人對她說:「其實開得零售,很多人都會拒絕你。」以前她專門負責如商場的零售設計項目,知道顧客喜歡怎樣的購物空間,卻一直對營運流程一竅不通,現在要從頭學起。
怪獸大廈是由海景樓、福昌樓、海山樓、益昌大廈及益發大廈組成。常聽聞居民不滿旅客滋擾,何穎珩帶導賞時反而提起另一點,原來「怪獸大廈」這稱呼不是人人歡迎,「甚至有些婆婆會說,我這裏沒有怪獸,為何叫怪獸大廈」。她刻意避開中文,城舍門外低調掛上「Urban Room At Monster Building」名牌,但仍有住戶直斥不應寫「Monster Building」,只有社區外的人才會這樣稱呼。
要融入社區,交流實屬必然。她憶述開業最初,鄰店的人會問她是在做什麼。「做社區連結。」「咩嚟㗎?」對於很多街坊來說,社區連結仍是一個陌生概念。她改口說是做室內設計,對方看似恍然大悟,但仍誤解了:「哦你喺度揾生意。」
不靠資助 反覆試驗不同計劃
何穎珩的目標是有天無需「貼錢」,城舍可達至收支平衡。但曾有人問道:「為什麼做一些社區的事,要牽涉金錢。」她無奈指,租金始終要支付;人們未必知道,相比社區中心或社福機構旗下的項目,像城舍這樣的私人空間難以申請資助。「我覺得走商業(路線),而做到社區項目,這是要嘗試的,不可以經常靠資助。」先行者不在少數,例如深水埗曾經有合舍和Openground,後者負責人曾在社交平台帖文提及:「如果只能靠補助或籌款,香港民營獨立空間將只能繼續面臨現在的困局。一旦資助停止,營運亦立即面臨危機。」
何穎珩曾想過參考Openground開設咖啡店,惟因單位有閣樓而無法申請餐飲牌照。她倒是慶幸,因咖啡店牽涉投資更大,難以像現時自行打理。
每個試驗計劃總有些相似,但也有各自要走的路。經過反覆試驗,城舍的面貌自開業來改變不少。雖然講座、工作坊參與人數有時稀少,共享空間也未有太多人租用,何穎珩還在嘗試不同可能,例如周日(11月10日)首次與獨立義工合辦狗狗領養日,同場還有怪獸大廈微導賞。很多人告訴她,現時行市集的人很少,氣氛很差;幸好她堅持舉行,「社區週末」的反響帶來新啟發——「原來社區真的有這個需要」。雖然帳面蝕了四位數,但她滿有收穫。
這位店主又提起,平時有街坊、旅客會走進來聊天,試過聊足幾小時,導賞部分內容也有參考他們分享的故事。有街坊兼英文老師提議舉行二手書漂書活動,又固定租借場地,為小朋友說故事。她相信,只要空間仍在,透過人與人的互動,社區連結自然而然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