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設計很多時在製造欲望,吸引人佔有物品,人看似擁有得愈多就愈有價值。香港設計節deTour 2024不求實用,策展人陳濬人冀參展作品反思佔有與存有,不擁有物品未必等同物品失去價值,真正價值可能在於內在本質。設計展多會考慮實用與否,像米蘭國際家具展展示琳琅滿目的家具設計;今趟deTour倒是另一種,藉設計實驗向人發問。
「不捨得丟」之物變展品 反映喜好回憶
物品的內在價值是什麼?可能是反映人的喜好、性格和回憶。《從「擁有」到「存有」》展示平面設計師蔡楚堅(Sandy Choi)收藏的物品,他自2020年疫情開始就開設Instagram帳戶,分享個人物品,目的是跟客戶保持聯繫,每年亦將帖文印成小書送給客戶。可是他是收藏家嗎?「只不過這麼多年來,有些東西不捨得丟,而不是收藏。」蔡楚堅答道。他「不捨得丟」最久的物品是一張證書。
1980年代初他留學倫敦,會參加設計機構D&AD(Design and Art Direction)的工作坊,「設計是不能教的,設計是要自己學,就是從做project的時候學」。那張工作坊證書的設計上,兩點既可用一條直線連接,線條又可兜來兜去才連接兩點。從倫敦回港未幾,他到石漢瑞(Henry Steiner)的公司工作。有年,國際平面設計聯盟(AGI)着與會設計師帶來一份食譜互相交換,石漢瑞回來後將Milton Glaser的番茄沙律食譜送給蔡楚堅,還有石漢瑞本人的即食麵食譜。
六角形椅背的椅子掛在牆上,是建築師Frank Lloyd Wright在1914年設計的「Midway 1」,即使後來重產亦只有小量存世。「這是椅子本身的歷史、一般人看到的部分,但對我來說為什麼這麼特別呢?」1997年蔡楚堅開設自家公司時,他的師父、已故廣告人朱家鼎送給他兩張「Midway 1」作為禮物,櫈面上仍見使用過的痕迹。
椅子旁是1964年東京奧運海報,海報設計簡潔有力,只有日本國旗上的紅色圓形、奧運五環和「TOKYO 1964」,海報收藏反映蔡楚堅的設計喜好。他近年為紙行Acumen設計了3張海報,宣傳Vent Nouveau紙,海報平面用上他日常用到的碟、木鏟和紙燈包裝,3件用品兼具美觀和實用,同樣「好的設計要美也要實用,兩樣都兼備,隨便一樣沒有都不算好的設計」。
日常中取材 屏幕折射現實構新像
不過每個人對美的標準不一,美很多時取材前人創作,日本設計師矢後直規卻取材後人——他女兒的創作。矢後的女兒每天都會繪畫,矢後便掃描她的畫作,然後在電腦上逐點逐點捕捉女兒繪畫的線條,他發現線條特徵無法預測,時剛時柔,展現新的圖形設計。韓國設計師Moon Seop Seo亦受日常生活啟發,Passage to the Lake來自他站在湖邊的體驗,湖水雖然平靜卻有活水的感覺。於是他設計水滴從裝置頂部墜落至彈道,然後沿着彈道軌迹跳落小水池,為小水池帶來一點活水。
景觀啟發Moon Seop Seo創作,景觀本身又能成為創作的一部分。韓國裝置藝術工作室Kimchi and Chips由韓國藝術家Mimi Son和英國藝術家Elliot Woods組成,泡菜和薯條在韓國和英國飲食中分別是最常見的配菜,「就像平凡往往是最奇妙的事物所在,平凡中也有一種美」,Woods解釋。他們創作巨型屏幕REWORLD Type 2,就是重組周遭看似平凡的景觀。
去年他們受首爾建築雙年展委託,以想像首爾100年後的未來為題,他們決定用現實中的景象來創造代表未來的景象。作品的第二個版本在deTour首度展出,一般城市中出現的屏幕採用發光二極體(LED),REWORLD Type 2卻用上千個微稜鏡驅動,每個窗口是兩個可以旋轉的微稜鏡,據微稜鏡轉動的方向,折射周遭景觀構成新影像。
「我們認為想像進入物理空間時,它以圖像的形式進來。」Woods說。一般城市裏的屏幕似乎跟環境無關,徑自播映屏幕中的影像,但是「熒幕已經成為城市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它們為城市增添了很多東西,而且它們不會對其他事物做出反應」;REWORLD Type 2卻會受環境的光影響,早上有充足陽光時,影像更加明亮、清晰,晚上的時候,光就會變得昏黃,「只能與光一起工作,因為它不發光,它只是反射光」。
地震啟發創作 裂痕房屋思災後重生
聲音同樣來自自然,人會設計聲音,提供工具來抒發內心感受,那就是樂器。樂器的樂聲往往必須準確,樂聲亦跟隨樂譜來演奏,香港木工工作室「草廬製作」創作Hz Lab,不同緊度的弦線產生不同的赫茲(Hz),觀眾可以一起隨意彈撥,或拉奏弦線,享受創造音樂的過程。另邊廂,香港樂器設計師吳澤霖創作了The Club,形似彈珠台街機,透過彈珠運動觸發樂聲,街機旁有音樂轉盤,加快、重複、倒轉,名副其實「玩音樂」。
自然有時還帶來災害。香港空間設計師高浚明去年駐留日本奧能登國際藝術祭,駐留前後正值能登半島發生地震,今年1月1日第二次地震誘發他創作《摧毁屋》—— 一間倒轉、帶有裂痕的白色房屋。「摧毁或改變,是否代表它會損失價值?當它在物質上少了,是否它跟時間的價值也少了呢?其實應該不是。」高浚明說。
房屋倒轉了,煙囪變成一道門,從門和裂縫看進屋內,是高浚明駐留能登時拍下的相片,那是一般遊客不會到達的地點,反而為地震前的能登景貌留下紀錄。駐留時當地人送了他一個龍年大吉御守,「事情就很矛盾,你祝福別人下年保平安,然後你卻地震,整個城市都毁滅了,很諷刺地開出來原來是大吉,這些東西都保佑不到」。從房屋另一端洞窺,有一個停留4時11分的時鐘,那是能登地震後的1分鐘,「這座建築物基本上是對能登的紀念碑」。
駐留期間,當地人已經歷去年5月地震,高浚明卻得悉他們從小到大在能登成長,從沒想過搬走,地震後只會想重建、修復建築。直至今年1月1日的能登地震,建築損壞得無法再修復,方才作罷。儘管香港沒有像地震般大型自然災害,但「災難」或許是其他形式。他認為「大家可以引伸出來去想,如果他們地震都可以重生過來的話,其實都有很多方法可以找到裂縫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