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識導賞:富國窮國拉鋸戰 融資抗氣候變化 點計才公平?

文章日期:2024年12月08日

【明報專訊】上月舉行的第29屆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COP29)被稱為「金融COP」,因核心議題為氣候融資。略看新聞,普羅大眾或會迷失在數字遊戲之中:到底發達國家承諾每年提供3000億美元的「氣候金融集體量化目標」,與發展中國家提出的1萬3千億美元,差距有多大?這些資金會用在何處?最重要的是,這一切又與我何關?一如往屆COP,非政府組織「低碳想創坊」派出香港青年代表,親赴阿塞拜疆參與大會。記者就COP29討論的關鍵範疇之一——氣候金融集體量化目標,邀請低碳想創坊代表化繁為簡,一一拆解。

發展中國家「叫價」1萬3千億

發達國家承諾3000億

COP29期間,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一直就氣候金融集體量化目標(New Collective Quantified Goal;NCQG)爭持不下,以致大會需加時兩天處理。最終發達國承諾:2035年或之前達至每年提供3000億美元(約2.33萬億港元),協助發展中國家應對氣候變化的目標。乍看之下,上一個十年期協議(2025年到期)為1000億美元,如今金額躍升至舊目標的3倍,為何發展中國家仍不滿意?

「低碳想創坊」COP29青年代表之一楊昊勳(Marco)先帶記者回顧歷史,在2009年哥本哈根氣候大會上,發達國家首次承諾每年向發展中國家提供1000億美元,支持後者緩減及適應氣候變化的工作。為何發達國須承擔此責任?「不同國家對地球造成的影響,與他們受到(氣候變化)的影響,不一定是成正比」。Marco嘗試對比,一邊是因碳排放換來龐大經濟收益的發達國,另一邊是碳排放較少的島國,在氣候變化下面對陸沉危機,卻要承擔實施減緩或適應措施的開支。因此不論出於污者自付原則抑或歷史責任,發達國也應有所行動。各國最終同意由發達國集體籌資,這責任於2015年的《巴黎協定》正式被確立,成為有約束的協議。

《巴黎協定》提及每年1000億美元的協議將於明年到期,故今年COP29的重點議程是磋商新的十年期籌資目標。打從會議首天,發展中國家包括七十七國集團與中國、其他小島國的目標清晰一致——每年1萬3千億美元,即舊目標的13倍。叫價並非空穴來風,聯合國氣候融資高級專家小組(IHLEG)較早前的估算更為驚人,預計發展中國家在2030年前,將需要2萬3千至2萬5千億美元來應對氣候變化!

目標金額未計通脹

未規定資金來源組成

這些數字背後出於精密計算。《巴黎協定》明確訂立控制全球升溫的目標,首要把平均氣溫升幅控制在工業化前水平以上2℃之內,甚至是1.5℃之內。該《協定》要求各締約國制定「國家自主貢獻」(Nationally Determined Contributions;NDCs),即國內的減排目標,每5年更新一次。市場人士與學者按此目標,推算出上述發展中國家所需的資金。

NCQG的最大爭議固然是金額,3000億美元是一個怎樣的概念?低碳想創坊項目經理、COP29代表何偉歡指,參考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的數據,23個發達國家去年投放在化石燃料產業的資助額高達3780億,比3000億美元更多。「如果(這些支出)不幫助有錢的石油國,放在一些弱勢社群(受氣候變化影響的發展中國家),其實已經很好。」她讓大家留意細節,考慮通脹,3000億美元並不直接等同舊目標的三倍;而未來,籌資目標由2025年至2035年維持不變,同樣未計及通脹。此外,回顧上一個目標,發達國在2009年承諾每年籌集1000億美元,但直至2022年才首次達標,新目標何時達成仍然存疑。

NCQG的資金來源是另一個關鍵。COP29最終協議為每年3000億美元(2035年前達成),金額看來不少;但魔鬼藏於細節,協議提到資金來源包括公共及私人資金,並沒有訂明兩者佔比。「發展中國家當然希望這筆錢是無償資助,只畀你用(不用還)。發達國家固然不願意,覺得如果只畀錢你用,便沒有回報。」Marco指出發展中國家不希望私人資金參與,因為後者大多意指由銀行(如亞洲開發銀行、世界銀行)提供貸款,「但是氣候適應措施是不賺錢的,(發展中國家)哪裏拿錢還呢?」若要「債冚債」,將會不利發展中國家的信貸評級。協議未有規定3000億美元的來源組成,為真實援助成效帶來隱憂。

NCQG會如何用?Marco指出,這筆資金將會應用於發展中國家的氣候減緩及氣候適應工作,前者即減少碳排放,如由化石燃料轉型至可再生能源;後者則是為應付氣候變化影響的措施,減低環境損害或人命傷亡,「舉個簡單例子就是在杏花邨建防波堤」。這兩方面的融資目標爭議不大,現已獲納入至協議文本。反而是發展中國家積極爭取注資的「損失與損害」基金,旨在為氣候變化造成的損害作賠償,雖然基金在去年COP啟動,但今年各國仍未就捐款和索賠達成共識。

公民社會代表難參與

大會現場感努力無分國界

每次COP均是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拉鋸戰,這次在產油國阿塞拜疆的大會亦不例外。Marco參與了首周會議,發展中國家明確提出每年1萬3000億的目標,但發達國家不願先談NCQG金額,想先討論資金來源是否包括私人資金,籌資會否用於「損失與損害」基金等其他議題。結果「核心金額」一直懸而未決,至原定閉幕前一天的下午才首次出現「2500億美元」。後來經過一番爭論,協議再提高至「3000億美元」。

COP29最終延遲約35小時才閉幕,何偉歡說像她一樣的公民社會代表,或是資金緊絀的與會者,一早買好機票需離場。「其實留在會場上,還可以為自己爭取權益的人真的很少。 」况且不少會議閉門進行,公民社會代表根本無法參與。很多人問過她,那麼參與大會還有什麼可做?她見過有人會坐在閉門會議門前,無聲示威,仿佛在說「我入唔到去都好,我喺出面監察住你……你不可以為所欲為」。最終協議由2500億略為提高至3000億,「那500億雖然不是很大的數字,但告訴大家,真的要很用力才可爭取你想要的」。

香港既非NCQG的出資方,亦非受助方,那麼為何要了解NCQG?在COP29跟進NCQG討論的Marco坦言,氣候金融議題確實遠遠大於香港這個城市。他本身正職從事綠色金融行業,但他說與NCQG是一點關係也沒有,後者是國際層面的討論。「連在行業中的人其實也與這件事毫無關係,仲有咩人可以有關係呢?大家都只是很小的螺絲,但砌成一個很大的討論。」何偉歡則指,城市深受氣候變化影響,以城市為單位參與COP愈來愈常見。她期望自詡國際大都會的香港,可擔當領頭羊角色,自身做好氣候工作,啟發更多城市。

相比很多地方,香港的教育水平較高,青年容易獲取有關氣候變化、金融等資訊。有些國家的青年人從溫飽的角度關注議題,Marco則是出於世界公民的視角。雖然香港關心此議題的人不多,但他在COP29感受到無分國界的努力。「我們跟任何一個國家的人是一樣的,大家為何會關注?其實就是有一個信念,我們不想有氣候變化帶來的後果。」

文˙ 朱令筠

{ 圖 } 受訪者提供、資料圖片

{ 美術 }朱勁培

{ 編輯 } 梁曉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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