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數字藝術博覽會（Digital Art Fair，下稱DAF）未能獲文體旅局文化藝術盛事基金（基金）資助，上月底宣布取消，是今年香港繼Photofairs後未能開展的又一個藝博會。不熟悉數字藝術的人（如記者）會感到疑惑，明明特首表示積極推動藝術科技發展，為何相關大型藝術活動仍舉步維艱？熟悉數字藝術的人，會更失望——文化藝術盛事委員會主席鄭志剛是著名NFT收藏家，而且財政司長陳茂波上月出席活動時，更表示本港正大力投資Web3（第三代互聯網）。
文體旅局日前回覆本報指，該藝博會未能提交足夠資料供評估文藝水平、旅遊吸引力、經濟效益等。其實數字藝術能否又或如何才符合盛事指標？記者分別找來落力推廣這種媒介的畫廊Ora-Ora，以及新媒體藝術家林欣傑，談談各自的期望與落差。
曾合作畫廊：DAF有不少投資者
Ora-Ora是首家在Art Basel展出NFT藝術品的畫廊。2021年時，團隊把當代藝術家彭劍和吳少英的作品帶入會展，又委託區塊鏈公司CryptoBLK提供「上鏈」技術支援。即使當時以太幣（ETH）貶值，彭劍的動態圖像NFT《柳成蔭1/5》，仍以當時等值35,600港元的1.9ETH價位售出。透過這次經驗，畫廊創辦人及行政總裁梁徐錦熹（Henrietta）發現，願意購買數字藝術者，大有人在。
「那些人打開手機MetaMask（加密貨幣錢包），我一看，他的投資組合成幾百萬港紙。」Henrietta解釋，原來不少新生代投資者、科技業從業者和富家子弟，早已開始收藏數位藝術作品。她那時用智能電話來呈現NFT作品，曾被質疑不可能成功，最後人們在電話前大排長龍。
Henrietta早前在畫廊，與DAF合辦展覽「Digital Rhythm」，本來滿心歡喜，期待今月底再到DAF正式的藝博會參觀。「我知道它宣布取消後，以為是不是帳號被人盜用了。」她亦有朋友買了幾百張門票，希望與合作伙伴到場觀摩，可惜均未能如願。
「我沒資格批評任何一方，但是不是應該小心點？而且DAF有不少有頭有臉的投資者，還有銀行是贊助商，好肉酸喎。很多Web3朋友會來港看Art Basel，知道有DAF馬上好興奮，現在無啦啦有個笑話出來。」她說。
在DAF的Instagram帖文上，區塊鏈元宇宙遊戲The Sandbox Game的共同創辦人Sebastien Borget留言，稱取消活動「對香港定位自身為數字藝術基地，是悲傷的新聞和巨大損失」。文體旅局早前回覆本報指，盛事基金接獲主辦單位申請時，有關活動已開始售票，呼籲任何主辦者應盡量在發售門票前籌劃足夠資金，以免最終因缺乏資源落實活動，而要退票退款。記者向DAF主辦方查詢為何在基金公布批核結果前便售票，以及能否不靠基金，以自身財政能力舉辦DAF，在截稿前未有回覆。
媒體藝術與數字藝術關係 有不同理解
在Henrietta看來，結合科技的藝術熱潮，可分為數個階段：最早有媒體藝術（media arts）——如韓裔美國藝術家、影像藝術開創者白南準的作品，到2021年前後出現數字藝術（digital arts），包括NFT、元宇宙（metaverse），最近則是生成式人工智慧藝術。新媒體藝術家林欣傑對媒體藝術及數字藝術的理解有點不同，理解前者涵蓋範圍較大，後者是其中一個分支。
Ora-Ora大約每年會策展一次數字藝術展覽，在「Digital Rhythm」中，涉及人工智慧的作品不少。據場刊介紹，一件時長1分20秒的影像作品A Flame For Today, A Raindrop For Tomorrow，售價是六位數字。作品由藝術家邵明與她的「對掌性數碼分身」「新智人」Genesis Kai一同創作。
誰是收藏家？Henrietta說，除了投資、科技業新貴，近年高才通計劃開通，不少已經「財富自由」了的內地才俊向她查詢藝術作品，有的希望讓投資組合更多元。在展覽，香港藝術家朱力行的鼓狀裝置作品《我不要蒙在鼓裏Mvt 1》售價亦為六位數。Henrietta稱，展覽中不少作品賣出，符合她預期，而朱力行的另件作品《松下石琴》，早前也經過Ora-Ora售給武漢藝術空間「東通菜園」。
實體呈現數字藝術 助擴闊收藏家品味
去年NFT成交量下降近兩成，不少人質疑它已成泡沫。不過，Henrietta相信數字藝術前景不賴，「NFT未必會好受歡迎，但會繼續應用區塊鏈技術」。比較歷史更悠久的媒體藝術，如teamLab的大型裝置，Henrietta說目前流行的數字藝術的製作成本一般較低。出身銀行業的她曾估算，中、大型的媒體藝術展覽，要有100萬到200萬港元製作經費才足夠，門票收入更是難回本。「完全不知道市場在哪裏找，發現沒得做，其實要政府去做。」數字藝術更靈活，而且有更多願意投資的收藏家。
去年9月，記者就佈展質素被質疑的內地藝博會品牌、首次在港佈展的ART021的情况，向文體旅局查詢，局方回覆指審批及覆核盛事指標包括：吸引廣大群眾興趣、促進香港發展為中外文化藝術交流中心和旅客目的地、有助文藝和創意產業建設，亦會考慮可行性。Henrietta據畫廊自身經驗指，他們從事科技藝術10多年來，的確發掘了新的收藏家群體，但這不是「一班人能坐着談出來的，很多年輕人可能有NFT，而父母是不知道」。
數字藝術不一定要透過實體展覽呈現，她說有的收藏家憑一個pdf檔案便會下單。不過，香港不少藝術家的作品強調體驗，只靠pdf，仍有所欠缺。實體展現數字藝術作品，也提供多些機會，擴闊收藏家的品味，以及讓跨媒介的創作發生。就像財政司長陳茂波上月出席的區塊鏈及Web3行業會議「Consensus Hong Kong」為實體活動，「實體會凝聚人，DAF是個品牌，吸引人們飛過來看，第一屆時要排長龍的」。
林欣傑：需理清藝術科技目的 宜提升賞析素養
林欣傑認為政府近年投放不少資源在媒體藝術上，但似乎未找到平衡。記者翻查資料所見，政府2020年預留1億元，推動藝術與科技融合，2022/23年度《財政預算案》宣布撥款3000萬元推行「藝術科技資助先導計劃」，又為「藝能發展資助計劃」額外注資1000萬元；「藝術科技的旗艦場地」東九文化中心，每年的預算是8500萬元；康文署亦有7000萬元提升設備，在轄下演藝場地應用科技。
對於DAF取消，他建議政府和各界，需要理清究竟想透過藝術結合科技，達到什麼目的。他形容過去幾年媒體藝術是「爆煙花式」展示科技，現在應該思考為何要用那些科技。
不少媒體藝術家，創作的目的是探索傳統媒介難以呈現的概念，如林欣傑探索的是「感官編碼（sensory transcoding）」，用非慣常的媒介呈現內容，例如把影像轉為聲音、把虛擬轉為實體等。不過，「以往較少看這類型藝術作品的觀眾，很多時有個期待來看很高科技的東西，可能心中有個清單，有5個剔：AR（擴增實境）、VR（虛擬實境）、沉浸式……逐個剔。如果唔夠多剔，會覺得好似不夠。其實跟藝術家心中想的差太遠，好似是在看電腦節、科技展一樣」。
林欣傑指近年委約媒體藝術家創作的商業品牌不少，如在商場中的裝置和影片作品。而在藝博會或畫廊展覽中出售的媒體藝術作品，交易方法甚是有趣，他就聽過有人查詢作品「保養期」多久；白南準早年透過電視機呈現的作品，甚至附帶數部同款電視機供收藏家備用，「似買個科技全餐」。用USB手指交付影片作品、買創作概念圖，或購買「在特定時間內呈現作品」的權利，也是另些交易方法。這對部分收藏家可能是種隔閡，也可能是種趣味體驗。
若政府有心推廣媒體藝術，林欣傑覺得，與其單設人流和高科技應用指標，不如把目標放在提升觀眾賞析的素養上。「目前有更多觀眾願意去看媒體藝術，以往看的可能是入門級的作品，要再進階，那進階的展覽又有沒有多到呢？睇多咗之後就係要睇好啲，這是不論你投放多少資源都未必做到，反而是放資源在哪裏、策展什麼類型的作品。」當然，首先該確保的，是展覽能夠發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