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香港影視娛樂博覽隨上周一至四舉行的香港國際影視展(FILMART)揭幕,一如以往請了世界各地的業界人士分享灼見,不同的是今年少了ifva獨立短片及影像媒體節,部分大型本地電影製作公司缺席,朝向展覽廳出入口的有利位置也屬於「泰國館」攤位,似乎暗示着這項盛事的影響力大不如前。記者一連4天走訪FILMART,訪問電影編劇、導演,香港電影發展局及香港國際電影節協會主席王英偉,嘗試摸索香港電影未來走向。
【本地大型製作公司缺席】
劇本貶值風險高 成本壓力大
根據香港貿易發展局網站介紹,FILMART是亞洲最大型的影視娛樂內容交易平台。以往電影公司藉參展宣傳自己已完成或正籌備製作的電影,以尋求商業合作,天下一電影製作有限公司(天下一)和寰宇影片今年沒參展,不少攤位空櫈處處,有參觀者表示氣氛大不如前。
「FILMART對電影公司來說只是投資一小部分,是宣傳電影或者出口電影其中一環而已,今年沒參展,不代表他們下年不會。投資環境真的嚴峻了,但不代表沒錢,有時只是不想花錢。」香港演藝學院(APA)電影電視學院院長林均乘說要將電影正式推出市場涉及多項成本,電影公司做預算一般不會把錢只投資在電影,會多元發展。
「將手上的錢分給10齣電影,起碼有10個機會」,林均乘指一部爆紅電影賺的錢可以十倍數計,行內一有條數:5套劇本,有3部開拍,1齣賺錢,便能覆蓋成本。不過劇本自開拍起就有貶值風險,因為一齣電影從開拍到上映耗時有長有短,譬如麥浚龍執導的《風林火山》光是寫劇本已花5年,電影於2015年在FILMART亮相,2017年開始製作,至今仍未上映。台灣電影《你好,我是接體員》監製周銓亦在社交媒體分享,電影10年前開拍,卻遭香港投資者說帳目有問題而撤資,查了帳後說沒問題,但「出品人有問題」,就這樣不了了之,今年他再次帶着這部電影來FILMART發行。拍電影某程度上是一場賭博,也很講運氣。
曾獲金馬獎的導演劉國瑞說FILMART能為電影爭取更多曝光率,以尋找合作機會,「但好睇彩數,要有人鍾意你個concept,而佢又有預算可以支持你」。單純說找投資的話,劉國瑞拍《白日青春》算是順利,他在電影開發階段參加了香港亞洲電影投資會(HAF)的計劃,當時獲高先電影有限公司創辦人曾麗芬青睞,介紹他給馬來西亞公司PETRA Films並成功獲得投資。
【獨立電影融資難】
翁子光:靠哄「暴發戶」投資並非辦法 申基金再跑數
除了參加FILMART這種大型「賣場」,幫電影找投資還可直接向電影公司遞劇本推銷,不過這一般是工業電影(studio film)的做法。獨立電影沒有大型片商投資或參與製作,融資對其創作者或是一大難題。《爸爸》導演兼編劇翁子光在「亞洲影視娛樂論壇」分享其經驗,翁說《爸爸》不是一齣會賺錢的電影,他請來資深電影監製錢小蕙做監製找投資,他便可專注創作。翁說新冠疫情後,全球經濟不太明朗,靠哄「暴發戶」投資並非辦法,「很容易只是一次性的(投資)」,幸而聯合監製孫霏的前財經記者身分幫他拓展投資人脈。
先預算大概電影成本,有把握找到投資後,翁子光申請了香港電影發展局的電影發展基金,「我們要計基金佔多少、自己要籌多少,然後就開始跑數」。即使資金沒達預期,仍有縮減方法,譬如翁稱他沒怎麼拿《爸爸》的導演費。《爸爸》於2022年獲「電影製作融資計劃(放寬版)」批港幣7,246,400元融資,此外,錢小蕙說以影帝劉青雲過往片酬足已投資《爸爸》,但最後劉青雲以相對符合預算的片酬出演,「這部戲能發生(成功拍攝)是因為有翁子光的劇本和劉青雲的『YES』」。
劇本計算的是其未來價值,「電影不能說用多少錢去做,要說能賣多少錢、有多少觀眾」,像是林均乘任編劇的《毒舌大狀》製作成本約2200萬港元,最終票房過億,電影說到底是一場買賣,「(讓投資者有)信心是一個問題」。林均乘認為即使有亮麗的數據,這也無法完全反映市場口味。他續說若非《毒舌大狀》於新冠疫情上映時,社交距離措施放寬,戲院重開,同時市民出外旅遊受限制,未必造就高票房,「我們寫很多(電影) ,每次拍完都在觀望,既期待又緊張,因為你永遠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翁子光則在論壇中提及,電影故事貼近生活,讓觀眾產生共鳴,便能吸引觀眾。翁留意到香港觀眾近年不再追求打打殺殺或純粹娛樂的劇情,反而看社會議題或真實事件有關的電影,「他們懂得看被某些人形容為《鏗鏘集》系列的電影」。也許編劇導演兩棲更會講故事,懂得以電影與觀眾交流。論壇主持人、資深影評人登徒相信「只要有好的創作人和電影,(香港電影業的)那條路就在前面」。
拍《白日青春》從零開始
新導演「好需要人幫手」
「香港電影現正處於蛻變的時代。」王英偉說初代導演發展成熟後便會退下來,迎接後浪,「近年有幾個新導演首齣拍的電影拿不少獎項,整個電影圈正在進步」。但對於新人,尤其是原創劇本的編劇,基本上一切都從零開始,電影公司自然覺得投資他們的風險較高。劉國瑞拍《白日青春》時也是如此走過來,「好多事不懂,盡量參加不同活動,聽別人的意見回饋,看看如何調整策略;(新人)技術未成熟,pitching(用想法勸說他人)、搵人(演員),甚至發行都好需要人幫手」。
新導演若想得到投資,劉國瑞說最快的方法或許是拿到「首部劇情電影計劃」的資助。此比賽大專組及專業組的每個優勝團隊可分別獲資助最多500萬元及800萬元拍攝其首部劇情電影,「可一筆過資助整個(電影)成本預算,基本上可直接進入製作,當然也有部分人獲此資助後也無法成功開拍」。
【宣發成本高企】
電影發展基金有限度支援
泰國、杜拜設現金回贈吸國際製作
電影不只有拍攝成本,還有宣傳和發行(「宣發」)費用,例如內地科幻電影《流浪地球2》光是宣發就花了兩億人民幣。林均乘說宣發很重要,「分分鐘跟拍攝成本差不多,或者是其一半」,倘要在內地上映及進行「城市宣傳」,其花費動輒以億計。近年票房以千萬計的《正義迴廊》和《爸爸》,甚至破億的《毒舌大狀》均獲電影發展基金融資,然而根據香港電影發展局網站的「電影製作融資計劃」所述,電影銷售及發行開支(包括宣傳及廣告費用)總上限為港幣100萬元或製作預算的15%,或經政府批准的更高金額;製作預算只限用於電影製作,其餘宣發費用「應由電影製作公司負責以墊支方式籌集,由電影收入中支付」。記者問王英偉電影發展局會否考慮在宣發方面提供更多支援?王稱「如果齣電影一直行得好成功,要增加後期宣發費,我們是可以考慮的」。
FILMART展場上「泰國館」佔了個大攤位,並以金碧輝煌的曼谷大皇宮做布景板,十分顯眼,攤位幾乎坐滿在談生意的業界人士,林均乘說泰國近年很受電影界歡迎,「在那裏拍攝較便宜,景也好看」。王英偉也留意到東南亞電影市場比以前活躍得多,譬如今次HAF有個非現金大獎由泰國影音後製工作室贊助,又不乏來自東南亞國家的獲獎項目。話說泰國會為在當地拍攝花逾5000萬泰銖的電影提供15%現金回贈,於泰國完成電影後製則有額外回贈;杜拜則為國際、地區和當地製作公司提供市場內製作和後製成本的最多50%現金回贈,「這相當是免稅,還有些補貼」,林均乘說這變相帶動當地酒店、餐飲和旅遊業。
【AI應用急起直追】
製cineDESK教學鋪路
「全世界的票房在萎縮,籌募(電影)基金都較緊縮。」王英偉說隨串流平台發展,觀影習慣改變等因素,全球電影市場正面對困難。回望香港,王認為先要培養新的電影人才,他說電影發展基金之所以沒為紀錄片提供資助,「主要想鼓勵多點人創作,紀錄片是負責記錄,它沒有創作成分,在香港影壇似乎很需要編劇和導演這些人才」。
ifva是創作人搖藍,《看我今天怎麼說》導演黃修平便是其一,ifva今年停辦,林均乘坦言電影學生少了機會。林認為所謂香港電影業的寒冬是「沒有創作人,沒人再相信電影是一個很好的創作、藝術表達的方式」,同時世界變得很快,業界也要跟着變,像APA要求其導師不斷更新其教學內容。APA早前與蘇黎世藝術大學和歐洲電影聯盟合作,結合遊戲引擎和人工智能技術(AI)製作cineDESK用於教學,讓學生透過操作cineDESK界面,控制虛擬電影場景,學習導演、攝影師和美術指導如何現場即時調度,將空間、燈光、道具和表演轉化為連串電影鏡頭,並可在虛擬世界不停預演。cineDESK會向業界蒐集電影數據來構建虛擬場景,林均乘說這算是為建構本地電影資料數據集修橋鋪路,讓AI學習電影製作,日後衍生更多AI的電影應用。
AI是今年FILMART一大議題,林均乘去過至少10屆FILMART,他說香港的AI電影應用相對其他地方遲起步,「我去印尼和多倫多等地的電影節,近兩年全部都講AI,也講AI投資,但香港遲一點也可急起直追」。他續說電影是藝術,藝術離不開科技,就像顏料便是一項科技發明。不過若用AI生成劇本,甚至完整電影,林則有所保留,「AI代表大數據,即大部分人的想法,但你自己寫的東西不是大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