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英國電視劇集《混沌少年時》（Adolescence）揭示網上男人圈（manosphere）及欺凌對青少年的影響，引發廣泛迴響。英國著名諷刺雜誌Private Eye最新一期也在封面向該劇致敬，標題寫道：「一個關於有毒男子氣概、欺凌、網上洗腦導致悲劇的故事，令人震驚」，不過封面配圖卻是美國總統特朗普、副總統萬斯和科技大亨馬斯克。
特朗普政權自上台以來對內對外均盛氣凌人，特朗普及萬斯在白宮橢圓形辦公室羞辱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萬斯教訓歐洲國家「言論自由」；馬斯克率領政府效率部大裁員，並在網上以謊言誇大政府浪費，都很符合Private Eye的描述。
輕蔑女性的科技右派
特朗普一直以Alpha Male形象示人，他去年大選亦專攻年輕男性票。萬斯跟右翼厭女者的關係密切，曾嘲民主黨女性是Childless Cat Lady，2021年在播客指職業女性把事業放在生育之先，是「自招悲慘」；又聲言美國男性被迫壓抑「男子氣概」。至於馬斯克等科技右派對女性一直輕蔑。上兩星期已介紹過兩名科技右派Curtis Yarvin和提爾（Peter Thiel）明示或暗示女性擁有投票權是壞事，阻礙自由意志主義者推動「進步」。馬斯克亦不時作厭女言論，又高舉「言論自由」旗幟為厭女、種族主義等極端言論提供平台。
操縱「白直男」的恐懼
特朗普早在2016年大選中利用男性的不安拉票。特朗普陣營愛聲稱民主黨人拋棄男性特質，扼殺製造業和採礦業這些男性主導的藍領行業，在鐵鏽帶關鍵戰場尤其引起共鳴。右翼電台節目及播客近年亦不斷渲染所謂male malaise。有學者分析，這現象是對全球主義、MeToo和Black Lives Matter的反彈，美國白種男人害怕失去現有一切的恐懼，正好為特朗普所利用，而科技發展亦令這種恐懼更易操縱。
據劍橋分析醜聞爆料人Christopher Wylie在Mindf*ck: Cambridge Analytica and the Plot to Break America所述，他為特朗普軍師班農做美國選民分析，發現不少美國人像同志一樣苦於無法「做自己」。這批「白直男」在傳統價值觀長大，一直享有特權，例如過去可以肆無忌憚開女性玩笑或作種族主義評論，但美國的社會規範變了，這些行為不再被接受，他們必須調整。他發現，這班人覺得做正常男人的身分受到威脅，渾身不自在。劍橋分析便協助班農引這群人「出櫃」，透過社交媒體投放虛假信息加以煽動這班人的恐懼情緒，支持特朗普。
在特朗普出現前，網上已經有「男人圈」，主張厭女、反女權及反對性別平等，認為男子氣概遭社會壓抑，甚至認為男性是現代「女性專政」（gynocracy）的受害者，煽動對女性的仇視。最極端之一是「非自願單身」（incel）。2014年，美國一名incel在加州攻擊女性，造成6死14傷。兇手事後自殺，留下10萬字宣言，把自己缺乏性經驗歸咎女性「剝奪」他的權利，因此向女性報復。
這些仇恨言論是否要保護？自稱是「言論自由絕對主義者」的馬斯克2022年收購Twitter，聲言要捍衛日漸受威脅的言論自由，批評自由派的「取消文化」。他陸續將一些原被封鎖的極右分子、陰謀論者戶口解封，包括厭女網紅泰特（Andrew Tate）。泰特以出位的厭女言論吸引注意，他在X上擁有超過1000萬名追隨者，其追隨者稱他為「有毒男子氣概之王」（king of toxic masculinity）。他斥現代男性太軟弱，又稱所謂抑鬱是假的，崇尚暴力，並開班收錢教授年輕男性如何致富及做「真男人」，在「女權泛濫」時代重振雄風。他2017年稱女性被強姦「應該承擔部分責任」，被Twitter封鎖。facebook及TikTok也在2022年封鎖他。
泰特2022年獲馬斯克解封後立即在Twitter發帖，說要走進Twitter總部，親口告訴馬斯克他是「傳奇」。泰特兄弟跟兩名羅馬尼亞女子2022年12月因涉嫌販賣人口及強姦在羅馬尼亞被捕，候審期間禁止離境，但今年2月27日突然獲准出境抵達美國。由於泰特跟特朗普兒子相熟，特朗普政權官員此前又曾向羅馬尼亞提起案件，外界懷疑兩人獲准離境跟特朗普政府施壓有關。泰特現時已回到羅馬尼亞。
仇恨及不實言論遭縱容
馬斯克一直在X縱容各種極端及不實言論，甚至協助散播。最近有網民聲稱《混沌少年時》是改編自2024年Southport襲擊案等真實案件，但故意把行兇者由黑人移民改成白人，還設定白人男孩殺人是因為網絡的男人圈激進化，「是徹頭徹尾的反白人政治宣傳」。該名網民所指的Southport襲擊案是去年英國一名少年襲擊一個兒童舞蹈班，刺死3人，10人受傷，網上流言當時稱兇手是非法移民，觸發英國多地爆發反移民騷亂，馬斯克當時也有份煽風點火。馬斯克對該名網民的「劇評」回應了一個「WOW」，變相助長不實言論在網絡傳播，引起網民批評。劇集製作人已說過，劇本並非根據單一事件改編；而網民也查到，Southport襲擊案發生時，《混沌少年時》已開始製作。
除了馬斯克，另一名科企大亨朱克伯格也向右轉，向特朗普示好，亦影響網絡空間生態。今年1月7日，facebook及Instagram母公司Meta宣布停止第三方的事實核查計劃，並大幅更改言論守則。一些過去會犯禁的帖文現在獲容許，例如容許用戶形容LGBTQ人士為「精神病」、形容女性是「家庭物件」等。朱克伯格還委任特朗普老友、終極格鬥冠軍賽（UFC）總裁Dana White加入董事局，又取消被特朗普恨之入骨的「多元、平等、包容」（diversity, equity, and inclusion, 簡稱DEI）政策。這還不止，朱克伯格在播客上宣稱重新認識到男性能量（masculine energy）的好處，指美國企業文化「被閹割」（neutered）。他沒有明確定義何謂「男性能量」，但依前文後理，他似乎把攻擊性看成是男性能量，說：「這些能量都是積極的，更加重視攻擊性的文化也有其價值。」
實為強人政治開路
右翼大肆宣揚男子氣概，又用言論自由護航，到底是真的關心男性福祉，還是只鞏固男性的刻板形象（男性就是粗暴、具攻擊性），答案相信很清楚。特朗普陣營根本不在乎一般男性，只是為了強人政治鳴鼓開路。馬斯克今年初在X曾轉發網友一則支持強人政治的帖文，該帖文評點各領袖的得失：特朗普贏了、加拿大總理杜魯多宣布辭職、英國首相施紀賢露出馬腳、薩爾瓦多總統布克爾（Nayib Bukele）將該國罪案率減少95%、阿根廷總統米萊伊（Javier Milei）實現阿根廷2008年來首個財政盈餘，寫道：「男子氣概（masculinity）正在回歸。偉大的男性正站起來。」馬斯克轉發該帖文，並寫道：「2025年看來充滿希望。」無論是男是女還是跨性別，你在特朗普、萬斯和馬斯克這班男人身上看到希望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