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據說人類原是球體——有一個頭、兩塊面、四手四腳、兩組生殖器,可分成男、女,以及雌雄同體3種性別;宙斯將人類劈開兩半,以致人類傾其一生都在尋覓另一半。劇作家及演員John Cameron Mitchell認為故事浪漫且傲慢,他筆下音樂劇《搖滾芭比》的主角Hedwig也曾經找到另一半,並願意為他變性,但手術失敗,胯下留下一寸爛肉。一次又一次被拋棄使Hedwig決意帶着樂隊The Angry Inch,在台上怒吼高歌復仇,最終擁抱自我,發現從不需要他人來填補自我缺失。Hedwig的「巡演」下一站來到香港,用粵語演唱他的故事。
變性者故事音樂劇 風靡歐美亞
Hedwig是眾多演員夢寐以求的角色,鄭君熾不例外,演出《搖滾芭比》一直以來放在他的願望清單。20多歲時,鄭君熾在音樂劇老師的珍藏書櫃上翻到一本硬皮書,黑白封面上的一個男人握着咪孤獨地唱歌,旁邊印着粉紅色字的「Hedwig and the Angry Inch」,「我小時候的印象,音樂劇都是一些很大的製作,十幾廿人,但它(《搖滾芭比》)近乎九成(時間)是一個男演員的獨角戲加即興,這反差的演出很吸引我」。那時他還年輕,未有太多經驗,只好把劇本偷偷藏於心裏。多年過去,香港劇場仍未有人解鎖這部劇。鄭君熾在前年完成了《大狀王》演出後,西九文化區管理局表演藝術高級製作人(戲劇)李筱怡問他有沒有一些製作點子想開展,他便拋出埋藏已久的心願;鄭君熾後來在乘坐的士的路上,詢問編舞及導演林俊浩對製作《搖滾芭比》的興趣,怎料他二話不說立即答應,原來那也列在他的願望清單,之後便促成這次合作。
《搖滾芭比》一開始只在夜店演出,1998年走進外百老匯;2014年登上百老匯,並獲得美國戲劇界最高殊榮的東尼獎。時至今日,Hedwig的足迹遍佈歐美國家及亞洲,也是各國演員渴望挑戰的角色,其中韓國自2005年改編成當地版本,由不同演員輪流扮演Hedwig,包括曹政奭和吳萬石,在當地大受歡迎,至2024年已上演了14季,達2500場。恍似也對應故事——在異鄉求生的Hedwig邂逅到少年Tommy,視他為靈魂伴侶,但Tommy卻偷走Hedwig所有音樂創作,離他而去。Tommy每次到某地表演,敢愛敢恨的Hedwig便帶着樂隊The Angry Inch到旁邊與他打對台。Hedwig逐漸走上更大的舞台,以至世界各地。
根據劇本,Tommy 5月將踏足香港Wonderland(西九翠竹公園),Hedwig(鄭君熾飾)就在對頭的自由空間「大盒」裏爭妍鬥麗。李筱怡說這次要做一個特別版的《搖滾芭比》,呈現不同的戲劇體驗,觀眾不再正經坐着,而是成為Rock and Roller,更似進入演唱會及嘉年華現場,邊吃邊喝地看表演,亦設搖滾企位區,「將它變成一個Hedwig's party,這個是很『自由空間』的事」。
John Cameron Mitchell將他對生命、對人和宇宙的看法投射到Hedwig這個角色身上。林俊浩認為無論身處何地的人都值得參考,「他講一些『很靚』的東西,講什麼叫愛,但是你怎樣掌握愛與恨之間,才是最需要學,而且是最華麗、最提倡的一個praise」。去年61歲的John Cameron Mitchell到首爾做Hedwig主題的演唱會,林俊浩看見他在舞台上充滿力量、大方地表達自己對世界的看法,「我覺得他真的是一個true artist,如何擁抱自己是誰的一個人」。
「不是去飾演,是打開心胸給角色進入」
在鄭君熾眼中,Hedwig是「在垃圾廢墟裏面生出來的一朵花」,他無畏無懼、有勇氣,但最觸動他的是靈魂深處的純潔,「我們這個世界、這個地方很需要這種純潔,因為香港生活很繁忙,東西很容易捉不住,然後離離合合、生離死別,很多事情每天都在身邊發生。我們有幾可可以在一個這麼華麗的環境裏面一邊享受,一邊慶祝生命,並同時反思自己的生命」。角色靈魂的本質很有層次和厚度,作為演員的鄭君熾認為是很好的探索素材;放眼在音樂劇歷史上,這部戲也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世界各地不同版本的Hedwig帶有不同韻味,鄭君熾說他這次扮演的方法沒有刻意去突顯或模仿Hedwig某一面,「因為這個故事其實就是鼓勵你做自己,不是去飾演這個角色,所以我與其要去接近這個角色,我不如說我打開自己的心胸給這個角色進入」。在澳門長大的鄭君熾說:「我對香港的印象是一堆chaos裏面有一個自己的order和norm,如果你是一個外來者會覺得亂七八糟的,不是說很混亂,而是很多不同的東西不停地拼貼、互相交叉,但久了又會發現其實她有一個脈絡,就是很適合Hedwig的personality,因為他本身也是充滿矛盾、充滿激烈衝突的角色。」他認為本來的劇本已有一浸香港應該有的質地。
譯詞中英夾雜 粗口爛舌挑戰衛道士
香港版《搖滾芭比》由鄭君熾翻譯劇本及歌詞,他介紹故事依然起源於東德,然後有一段去美國的旅程,只不過語言上講廣東話。這次不是他初次翻譯,卻是放了很多個人情感在翻譯上的一次。去年3、4月開始動筆,他說劇本中有些英文字詞寫得非常好,翻譯成中文時總會丟失一些substance(要點),譯不出味道,那他就決定「索性就說英文啦」,而這個特質也符合香港中英夾雜的語言表達方式,或者用Hedwig充滿「港女」特質的方法,他舉例歌詞裏的「Sugar Daddy」會變作「契爺」,以香港人一聽就理解到的表達方式來譯。
林俊浩又說如果純粹循規蹈矩地用最傳統的方法呈現,可能文本上會得到最原汁原味,但亦害怕變成翻譯劇,未必是年輕觀眾最「㗳」到落去的方式,「表面好像在講transgender(跨性別),但我們也在想『什麼叫trans的精神』,譯本上中英對照的已經是trans-culture的東西」。談到劇中粗口爛舌、黃色笑話的部分,眼前的鄭君熾恍似馬上Hedwig上身,調侃地說:「我們是非常歡迎所有最嚴肅的衛道之士來看,激到爆血管都好,就是去挑戰他們。這個show本身就是edgy(前衛的),如果要避就不如不做了。」
最後他們首次公開劇中喜歡的粵語歌詞。鄭君熾選了〈Wicked Little Town〉——「若有日收起流淚眼/你願放下世道荒誕/隨著我的聲音你會找到新空間」,他說任何地方都可以是Wicked Little Town(邪惡小鎮),困着人的過去和執念,要像Hedwig那樣放下,就會看見海闊天空。林俊浩翻開樂譜,說〈Wig in a Box〉最觸動他——「我用變裝飾演我一生與嚮往/終可講一句/I'm never turning back!」,變裝不限於drag queen,平日每個人都會有變裝的時間,在社會裏面飾演不同角色,那什麼時候才做回自己?李筱怡藉溫柔的〈Midnight Radio〉,祝「仍然相信路縱使再長/仍舊舞動/沿途高歌」。
《搖滾芭比》
日期及時間:5月17日下午2:30
5月10至12日、14至18日晚上7: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