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西班牙語有個詞叫「Yerma」,意為「荒蕪」,既指寸草不生的土地,也隱喻無法生育的女人的身體與靈魂。近百年前,西班牙劇作家羅卡(Federico García Lorca)寫下著名劇本Yerma,講述一個無法生育的女人在社會約束、傳統觀念與自我渴望間的撕裂;近百年後,香港導演甄詠蓓將這部經典搬上舞台,由唐詩詠、朱栢謙與RubberBand主音6號(繆浩昌)主演。從近百年前的西班牙,到近百年後的香港;從舞台劇到現實生活:當代女性是否仍被困在同樣的荒原?
「妻」唐詩詠:7年前看原作深受吸引
羅卡的原著劇本Yerma創作於1934年,背景是保守的西班牙鄉村。女主角Yerma因無法生育而被視為「不完整的女人」,丈夫的冷漠、三姑六婆的嘲諷逐漸將她逼向瘋狂。劇名「Yerma」既是女主角的名字,也暗示她的命運——她的身體如貧瘠的土地,無法孕育生命;她的靈魂同樣乾涸,卻尋不到雨水,只有淚水。
《妻迷Yerma》的故事則發生在一座架空的現代城市——似香港,又不全是香港。尚未結婚、專注事業的演員唐詩詠飾演劇中被困於家庭、渴望生育的妻子;婚姻幸福、重視家庭的朱栢謙,飾演愛妻子、卻忽略妻子內心需要的丈夫;廣受注目的樂團主音6號,則飾演妻子的藝術家前度——終於,演員與劇本有重疊?
三人卻說,最早與《妻迷Yerma》劇本有重疊的,反而是與飾演的角色最不相似的唐詩詠。「7年前,我已經看過舞台劇Yerma,並被深深吸引」,唐詩詠說,在這個圍繞「妻子」展開的劇本中,妻子一角卻天真得宛如孩童,「她天真地以為,所有人與事都不會改變;世界會圍繞一個模式運行」。天真的妻子堅信,「女人係一定要生㗎……有小朋友,先認為自己係完整嘅」。然而,渴望生育的妻子,卻始終無法懷孕,天真逐漸變成執著,再變成偏執與極端,將她困在其中。生育之外,困住妻子的還有傳統觀念下「男主外、女主內」的家庭結構,「妻子為咗丈夫,為咗家庭,放棄咗自己嘅夢想……但佢始終感到缺失,佢需要喺人哋嗰度攞番好多嘢畀自己——但佢缺乏的,其實係自己」。
「夫」朱栢謙:故事放諸四海皆準
朱栢謙飾演的是妻子的丈夫。在他看來,劇中的「丈夫」一角,並不是對妻子不聞不問的「反派」,反倒是個「好上進嘅人」,醉心工作,希望為妻子與家庭拼得更好的物質條件,「但呢種上進,反而會令到佢好多時都忽略咗身邊最重要嘅人——妻子」。
因生育與家庭被迫放棄一部分自我、最後在空洞中走向迷失與極端的妻子;認為物質是愛的保障,卻忽略妻子內心感受的丈夫,不禁令人想起正在上映的電影《虎毒不》。從電影到舞台劇,從西班牙到香港、乃至劇本中架空的世界,百年來的性別觀念無縫銜接,妻子們與丈夫們,都被困在一張用「傳統觀念」編織成的網中。困住妻子們的,不止生育本身,還有社會加諸女性、加諸母親的「責任」;困住丈夫的,亦是在不同年代不同社會不斷複製的、對「成功男性」的期待。「我認為導演在改編時是刻意將故事地點抽空,因為這個故事好世界性、好宇宙性,放諸四海皆準——從過去到現在,世上的一切問題其實都在周而復始,生育、性別、戰爭、人性……」朱栢謙說。
「前度」6號:「最不會變的人」也會變
妻子與丈夫之外,劇中還有一人,是6號出演的「前度」——「是妻子的前度,不是丈夫的前度」,朱栢謙笑着強調。在6號看來,前度身上承載着妻子的天真,「我們是puppy love,因畢業而分開……好長時間中,妻子都認為前度是『冇腳嘅雀仔』」。再重逢,前度令妻子心中泛起漣漪,變成妻子尋回自己、探索欲望的載體,亦寄託着妻子已然喪失的自由與自我。然而,「前度卻又令妻子發現:原本以為最不會變的人,其實也會變」,再度給妻子造成衝擊。
妻子、丈夫與前度三人間的角力,令《妻迷Yerma》不僅關於性別、關於婚姻,還是一場關於「愛」的辯證:愛是行為、手段還是目的?愛是控制、執著還是尊重?朱栢謙憶起劇中對白,「丈夫外出公幹,臨走前對妻子說,『行山,太難嘅路線就唔好行,唔啱一個女仔自己行,你等我返嚟陪你行,最好就唔好去』,點知講完呢句,一切就返唔到轉頭嚕……」他解釋,簡單的對白中卻包含着對「愛」的不同理解:「什麼是愛?愛中包含着保護,但保護得太過,又變成一種操縱,究竟這條線要如何拿揑?」
原著劇本Yerma,以絕望的妻子殺死丈夫、亦殺死自己心底的「孩子」作結。三人卻說,《妻迷Yerma》並不是一個悲劇。故事中有歌聲、有浪漫,還有幽默,不同觀眾入場,都會有不同體驗。而在看戲與聽歌之外,3位主演亦希望觀眾對照劇中情節與劇外現實,記住愛、討論愛、感受愛,「最重要係無論如何,都唔好忽略自己嘅感受,要搵番你自己!」「妻子」唐詩詠說。
《妻迷Yerma》
日期及時間:6月28至29日下午3:00;6月27至29日、7月2至6日晚上8:00;7月1日晚上8:30 (部分場次已售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