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劇場演員及唱作歌手張雅麗（Annie），有過一段艱難歲月。她離婚；她離港赴英卻全城lockdown；她抑鬱。朋友沒得見，唯有寄情音樂，就在這段她形容為「最黑暗最黑暗」的苦日子，靈感湧來，擋也擋不住，她一口氣寫出9首歌，有曲有詞，創作力大爆發，「其實是不得不做。跟吃飯喝水沒分別，是精神上的維生，否則不能運作。創作是一種需要。」本來為了發泄，去年機緣巧合演出《跣》，以歌廳（cabaret）形式，演繹包括那9首歌在內的13首作品，即將迎來「2.0」，把舞台搬進西九文化區戲曲中心茶館劇場，剖開心扉，自我揭示，再跣一鋪。人生好跣，小心地滑。
魔鬼也來騙我
「有人問我，『跣』字怎樣讀？」張雅麗鍾意玩字，首個結合劇場演出與戲劇治療的「自我揭示」（self-revelatory）獨腳戲，是以表演碩士課程畢業功課為起點的《想．點》（DOTS），然後是《跣》（LI(N)ES），讀音「線」，兩點成一線，是為延續。「點」、「線」後，她欲繼續挑戰獨腳戲，改編經典劇本，演一個她夢寐以求的角色，這是後話。
拆解劇名，「Lies」是謊言，「抑鬱時，我覺得世界充斥很多大話。我被背叛，曾經歷離婚的傷痛」。不小心跣親，傷痕纍纍，但你騙我時我騙你，「明明很不OK，但不想別人擔心，會說『I'm fine, thank you』，那應該是一個人講得最多的大話」。世界騙她，社會也騙她，「好多人擘大眼講大話，但大家都講，彷彿成了真話」。抑鬱嚴重，想過自殺，一念天堂一念地獄，「魔鬼也來騙我：死了更好」。至於「Lines」，是台詞，「作為一個演員，我想用台詞、歌詞，對抗謊言」。《跣》不僅是一場自療過程，她希望藉着分享自己的心路歷程，「還能讓觀眾得到安慰、鼓勵、啟發和反思」。
《跣》去年演出前，她於浸大一次分享會，唱了幾首歌，也邀音樂人朱肇階（Daniel）作座上客，對方看後，第一個反應是：「Wow! Annie can really sing!」他遂答允當《跣》的音樂創作顧問，在音樂上給意見，「愈個人的作品，愈有力量。我不會大幅修改，更想保持原有的特質和韻味」。「自我揭示」，強調表演者人生當下的掙扎，對表演者而言是一場治療，同時也是劇場演出，「愈真摯愈能觸動人。劇場就是要與人連繫」，她補充。
自我尋索與浴火重生
《跣》演出後受到好評，張雅麗不僅獲提名競逐第33屆香港舞台劇獎最佳音樂劇女主角，更得西九之邀，參與全新Cabaret節目系列「西九夜延場」，以全新音樂會版本的《跣》2.0，再踏舞台分享私密心事，成為該系列6月份其中一個重點節目。朱肇階除了擔當音樂總監，還彈奏鍵琴，也重新編曲，帶領現場樂隊，把張雅麗的音樂更完整、更豐富地呈現，「我很熟悉這些歌，某程度上，甚至已內化了她的故事。那些作品跟觀眾是有共鳴的，不止訴說她的故事」。
例如〈約翰連儂的啟示〉，是她10年前的舊作，也是演出中最早期的作品。敘利亞戰爭讓她想到約翰連儂的〈Imagine〉，啟發創作，然而看到現在仍然戰火不斷，此刻再唱，她大嘆唏噓，「好像到了80歲仍可以唱」。〈給學生的情書〉則是最新一曲，是她一次批改學生功課時的有感而發，也是她給學生的一席話：做戲很難。上次演出，她的學生聽到落淚，朱肇階說：「音樂不能嘩眾取寵，只要配合到她要說的事就足夠。」他也喜歡〈Phoenix〉，關於張雅麗在倫敦的自我尋索與浴火重生，叫人動容。
天色縱晦暗
另有錄音室版本並登上音樂平台的〈4.48．海〉，靈感源自英國「直面劇場」劇作家Sarah Kane的《4.48精神崩潰》，患抑鬱症的她，寫出《4.48精神崩潰》後，自殺身亡。而〈4.48．海〉，也是張雅麗寫於抑鬱嚴重之時，住在海邊的她，常常失眠，凌晨4點仍然睡不着是日常，在某個海浪聲很大的無眠夜，她寫了這首歌，「這個作品，一點出路都沒有」。創作時，或能放下一點點情緒負擔，分享時，或能得到一個個擁抱，「那不應該是禁忌。能坦然面對自己的脆弱，不介意讓別人看到自己的破碎，才是最有力量，才能跟人連結，彼此安慰」。她慶幸自己沒有在〈4.48．海〉戛然離場，而是遇到更多後來的事，包括把這首歌放到演出裏，「唱給更多人聽」。
還有〈見證光勝暗〉，朱肇階說：「從開始到完結，我也覺得很療癒，她在編劇上很tasteful地帶領觀眾，走進她以至他們自己的旅程。」張雅麗坦言，〈見證光勝暗〉沒有強調「一天都光晒」，天色縱晦暗，「但要有光明終會重來的底氣」。
也如跣。人生路，可能還會很跣，但只要小心舉步，跌跌碰碰，又一天。
（編者按：讀者此刻如有需要，可致電「情緒通」精神健康支援熱線18111、生命熱線2382 0000或香港撒瑪利亞防止自殺會2389 2222等尋求協助）
張雅麗×朱肇階×現場樂隊—— 《跣》2.0（音樂會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