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小野洋子是誰？許多人條件反射，記得那位長髮披肩、眼神倔強的約翰連儂妻子。
從與約翰連儂一起、結婚，到丈夫在1980年去世，小野洋子受到千夫所指，一直被罵是「拆散披頭四的女巫」。歲月悠悠，時間火車轟轟向前走，小野洋子倒是依然創作依然故我，在七老八十之齡還會一而再穿上低胸裝，自信地走到聚光燈下。能昂首挺胸，大概因為她早已明白身體就是政治，反正人言籍籍攔也攔不住，相信自己比什麼都重要。
時日證明，她是對的，近年來，大眾漸漸重新聚焦她的藝術創作。倫敦Tate Modern就在她91歲的今年，舉行大型回顧展，展出橫跨70多年逾200件作品，讓大眾好好認識這位女子。
小野洋子是誰？且就讓作品說話。
大抵無可否認，因為紅透半邊天的約翰連儂，小野洋子才變得人盡皆知；又因為他倆太了解人性，熟悉流量密碼，經常交出沸騰騰的話題與影像，輕易搶灘登陸大報小報。可是針無兩頭利，有時候話題太juicy，難免失焦，許多人就只記得八卦，忘記這位約翰連儂妻子，在大眾認識她之前，甚至在約翰連儂認識她之前，早已是有名的藝術家，有着強烈的個人風格，特立獨行已久。
憑想像慰藉自身苦難 推己及人
Tate Modern正舉行名為YOKO ONO: Music of the Mind的展覽，把她跨越多個範疇的藝術創作，一一整理並全面展現，當中包括被大眾忽視多年的早期作品。
小野洋子1933年在東京出生，二戰期間，12歲的她與家人逃難至郊外。飢腸轆轆時，她會與弟弟仰望天空，交換想像的菜單，來打發飢餓和百無聊賴。這小女孩發現，想像原來不單樂趣無窮，還帶來實實在在的慰藉。是次展覽策展人Juliet Bingham接受訪問時說：「小野洋子的藝術，可以解讀為她對自身苦難的處理，推己及人，她也希望透過藝術療癒社會。作為在二戰期間逃離東京轟炸的孩子，她在恆常存在的天空找到慰藉，天空也成為她創作生涯反覆探討的主題。」
創作遊戲指令 引領自我對話
的確，小野洋子早期的創作帶着強烈的浪漫，很個人，也有股孩子氣，不帶虛空的社會口號。作品往往鼓勵觀者參與她想像的遊戲，在風與雲之間尋找樂趣。她於1964年出版的Grapefruit可說是重要印證，書中記錄了1953至1964年間，她編出的200多項遊戲指令，Tate Modern在現場展示部分初稿，指令一一掛在牆上，字裏行間披星戴月，極富詩意，引領觀者想像馳騁，觀照自我。例如這一條：Put your shadows together until they become one（1963）——把你的影兒放在一起，直至它們合為一體。再如這一條：Cut a hole in a bag filled with seeds of any kind and place the bag where there is wind（1961）——在裝了種子的袋，刺個洞，放到有風的地方去。
「指令貫穿小野洋子歷年來的創作，從1950年代到今天，甚至來到這個展覽，都能清楚看到。」Juliet Bingham解釋，許多指令純粹是思想遊戲，引導觀眾天馬行空，在腦海進行一場場私密的自我對話，並從中探索自我與社會的關係。有些指令還讓人們實際參與，像現場名為Bag Piece的作品，幾個密不透光的巨型黑袋，讓人們鑽入黑暗，感受與世隔絕，繼而反思身分。小野洋子解釋她的概念說：只要入到袋中，沒有人知道你的年齡、種族、樣貌，你就是你的靈魂，兩人對談便是兩個靈魂的對話。
與觀眾互動 身體作畫布
小野洋子的作品強調觀眾參與，她最有名的作品Cut Piece，在1964年首次表演，其後多次重演。她獨坐台上，默不作聲臉無表情，台下觀眾逐一走到台上，拿起剪口，一刀一刀把她的衣服割除。衣服既是文明的象徵，身體也是權力的戰場，看着她的衣服逐漸剝奪，男女觀眾落刀的明顯不同，她的身體無疑是記錄當時現場對話的畫布。
小野洋子的作品，就是這樣，像未完的小說，她準備了引言開頭和遊戲方法，下一步如何走，最終章如何呈現，觀眾參與才是有趣的關鍵。所以在Tate Modern現場來看，這個展覽跟許多當代藝術展覽的氛圍不同，有許多互動，數十年前的作品今天看來，一點也不過時，小朋友玩得不亦樂乎，大人站在詩一般的指令前，仃立良久細細思量，讓想像飛舞。
這場關於小野洋子的展覽，誠如許多評論總結，它出乎意料精彩。展覽展示了她鮮為人記得的一面，而且更重要和有趣的是，它某程度上也讓我們看到了自己。
YOKO ONO : Music of the Mind
日期：即日至9月1日
時間：上午10:00至晚上6:00
地址：倫敦Tate Modern（Bankside, London SE1 9T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