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當代藝術着重顛覆傳統：但誰會想到，以運用灰燼顏料聞名的中國普普藝術家薛松，在深圳當代藝術與都市計劃館（下稱：兩館）舉辦個展時，竟遇上觀眾打趣評說作品「這好像地氈」？
當M+、香港藝術館都以畢加索等西方大師的展品為賣點，兩館卻與香港老牌畫廊季豐軒合作，呈現薛松的作品。立夏已過，小滿將至，炎熱逼人；懂看或不懂看藝術的男女老少，都能在薛松燒毁並拼貼成畫的書頁上，找到各自的共鳴。
上述「地氈評論」，是記者參加薛松「自然——非然」展覽的導賞時碰巧聽到。不管他的畫作像不像地氈，兩館的確營造出一個老少咸宜的觀展文化；北上港人除了血拼和飽口福，亦不要錯過經常擺大師展的兩館。相較M+自負盈虧、經營困難，兩館館長顏為昕表示，兩館營收漸漸回本，疫後門票的年均收入超過500萬人民幣，過去展覽有兩成觀眾自費購票，其中三成是回頭客；前年徐悲鴻個展，超過一成觀眾來自香港。
如何向公眾解釋當代藝術
「我們的家庭觀眾比例不斷上漲，觀眾年齡也非常穩定 ，甚至不斷下降。所以在這邊，你看到有無數的旅遊大巴 ，把我們館差不多踩爆了。」顏為昕解釋，美術館的展覽一般較着重藝術史論述，但作為公共機構亦要思考，如何把看似抽象的當代藝術向公眾解釋。
想來藝術家不會因為觀眾開玩笑而生氣，說畫作似家用品，反而可能正中他下懷。來自安徽的薛松，自1990年代開始收集舊書和報紙，一些燒成灰燼，一些留下碎碴，配以毛筆和丙烯顏料填色繪像。他藉此解構各名家作品，例如創作《與馬蒂斯對話》來呼應亨利馬蒂斯的《舞蹈》，又戲仿安迪華荷拼貼出《名人系列——夢露》；你也可以說，薛松的創作軌迹，是在對馬蒂斯、華荷等人開玩笑，把他們作品畫得似地氈。
一場大火 突破繪畫瓶頸
「我想找到屬於自己的藝術語言和創作方式。」薛松解釋自己的拼貼畫。1990年其畫室遇上大火，雖然損失慘重，卻發現了突破繪畫瓶頸的機會。他圍繞燃燒和拼貼的概念，重組燒焦的紙品。「燒舊貼新」的成品既有關於社會，也有關於哲學。2022年的《法自然系列——浪花》上，細看可見毛澤東肖像，也見到他的支持者聚集。地氈質地綿軟，而薛松的畫作不少用上布本，厚貼半燃毁的紙張後，紋理確實跟地氈略有相似。
「自然——非然」展覽的首章節為「法自然」，概念源自《道德經》「道法自然」，是薛松2019年後的創作主題。展覽空間依四季展開，畫作顏色是鮮豔的紅綠橙黃紫，意象乃抽象山水竹葉和繁花。當中象徵夏季的《法自然系列——火》，是薛松本人頗喜愛的作品，一度是他微信頭像；殷紅交疊杏黃，相信讀者對着報紙亦能感受到熱。
次章節「非然」，為薛松從1990至2019年間的普普風格作品、創作年表和文獻，畫面上有更多人和人造物，回應中國現代化和城市的發展。在2013年的《飛的更高》上，人像歡騰、情感愉悅，畫者對發展似是樂觀；但2010年的《破舊立新》，又見薛松把地盤工人畫得苦難，從金磚流出來的是黑色汁液，工人甚至在發展過程中淹沒於自身建造的方磚。
從關注城市發展到自然萬物
策展人姜俊解釋，城市發展衍生的景象，刺激早期薛松創作，後期他更關注自然萬物。薛松就說，畫風轉變跟年齡也有關係，六旬的他現時聚焦永恆和傳統。但他在2024年仍然創作了一幅頗具象的《深圳！》，送贈兩館。如果說《破舊立新》存有左翼意識，它在《深圳！》便是換了個形式，光鮮高樓聳立於山巒前，上方白雲背後的天卻不是藍色，紅色較《法自然系列——火》更豔。閱讀薛松，除了「拼貼」，「曖昧」也是關鍵字。
經濟起飛背後 新舊文化矛盾與對話
季豐軒畫廊創辦人及總監季玉年，自千禧年代初已結識薛松。她說今次展品多從相熟收藏家處借來，希望透過中國藝術家，展示中國當代藝術在過去數十年發展的脈絡：「中國經濟起飛、時代變革的時候，其實人有時候會迷惘，舊文化和新文化之間的矛盾或者對話，是我特別喜歡薛松的一點。在他這些碎片裏面呢，我看到好多好多的東西。」
這次回顧展只供觀賞，不設買賣。季玉年和顏為昕同認為，美術館和畫廊應該加強合作，融匯學術觀點和收藏視角，豐富藝術論述和觀眾認知。顏為昕指兩館與M+同面對環球經濟波動的挑戰，兩館正盡力實踐展覽自負盈虧的模式，尚算找到一種進路。
打破畫家高高在上的形象，大眾才有進入視覺藝術的門徑。蘊藏海量歷史信息的拼貼畫，還能讓長輩尋寶憶舊時。畫作上碎片供觀眾各取所需，勞動節過去不久，記者見《法自然系列——火》畫中碎片裏，其中一片寫着「商代手工業勞動者為奴隸」，儘管不必是藝術家心意。
薛松個展「自然——非然」
日期：即日至6月29日（逢周一休館）
地點：深圳市福中路184號深圳當代藝術與都市計劃館A3展廳
門票：50人民幣
文：梁景鴻
設計：賴雋旼
編輯：黃振宇
電郵：friday@mingpao.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