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我那將升小五的細仔,無聊時常會拿一些廢紙寫寫畫畫,寫完就隨便地到處亂塞。近日我和老公在他的小書架,發現一張摺成四摺的字條,上面煞有介事地寫着「機密文件」、「只有王小明不能看」。這個王小明(化名),是唯一與他連續4年同班的同學。「機密」二字散發着八卦的誘人氣息,既然只有那同學不能看,那麼爸媽看了也沒問題吧?
沒料到一打開,竟看見一個畫得草草的碑牌,上面寫着「R.I.P. 王小明死於他殺,在2014年8月30日死了」。天啊,什麼事讓他們結下這麼大的仇口?2014就是他們出生那年,那不是說對方一出世就夭折嗎?阿仔為什麼要這樣詛咒同學呢?老公提醒我,先問問阿仔在什麼情况下寫這張字條。我也同意,當時已夜深,待第二天再談吧。
細仔向來會對我打開心扉說話,所以由我負責。我有意識地提醒自己態度要開放,以包容之心聆聽阿仔的任何煩惱,選了早餐後的時間問他。我先跟他確認,字條上只寫王小明不能看,所以我也看了,這沒有問題吧?沒想到他給我的,是又一個意料之外的回答。
互寫R.I.P.非詛咒
他說,媽媽看了當然沒問題,就連王小明也看了呀!我丈八金剛摸不着頭腦,問他,小明不會不高興嗎?這字條是什麼情况下寫的呢?原來,這是他們在學校的自由時間,一時無聊鬧着玩而寫的,不單止他寫了一張,王小明也寫了一張。他們互以對方為R.I.P. (安息吧)的對象,玩得很開心呢。
本來,我一心準備好先聆聽阿仔與同學如何不和,阿仔內心如何悲憤,以至要暗地詛咒對方;而在同理阿仔之後,我會循循善導,告訴他詛咒別人往往也會被怨恨自縛,是一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行為……但聽完阿仔的話後,我立刻把這些都統統吞下肚。因為,我清晰感受到,那跟詛咒或惡意是完全不沾邊的。
知道彼此界線
那是兩個小孩一起忽發奇想,一起共同享受的世界。他們知道闖進了帶有一點「忌諱」的領域,享受着一種類似頑童冒險的痛快。那也有點像是思考實驗,他們互寫對方在出生那一年就死了,但真正的自己還好好活着,我覺得那更像是對自身存在感的某種玩味。難能可貴的是,我相信他們之間必有某程度的默契,知道彼此的界線,可以這麼玩而又不冒犯對方。阿仔說,也有別的同學看見他們互寫字條,但只有他們兩個參與。
我想,這是個表面上觸碰禁忌,實質上無傷大雅的遊戲,孩子在遊戲中尋求一種「可以淘氣的快樂」。如果我就着「詛咒是不好的」認真說教,就如同為這份簡單的快樂,硬加一個緊箍咒了。
我深深覺得,能夠淘氣其實是孩子,甚至是大人的一種福氣。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擁有「可以淘氣」的空間,又或擁有「淘氣一下也沒問題」的安心。回想自己,我幼時沒有任何曾經淘氣過的記憶,一次都沒有。一個乖巧至極的孩子,也許會令大人感到滿意,但孩子自己可能會留下某種難以排解的空虛。
今年阿仔10歲了,卻仍不時有天真淘氣的表現,例如早兩天就拿兩個大坐墊,縛在自己身上當做龜殼,在地上手腳爬爬扮龜游泳,悠然自得。看着他的淘氣,我心裏只有安慰。
文:葉杏麗
作者簡介:思想與感情澎湃的兩子之母。明白要令身邊人幸福,得先讓自己幸福。盼能活出愛中無枷鎖的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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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ppy PaMa 教得樂 第51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