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教育局早前公布初中「公民、經濟與社會」課程（公民科）的支援教材，其中中三級「合乎情禮的親密關係」單元教案，惹來極大爭議，不少人更指這種克制性慾的性教育方式不合時宜。然而，批評和揶揄過後，青少年性教育應該何去何從？究竟在這個年代，學校應給予中學生怎樣的一課性教育呢？
文︰沈雅詩
近日公布的中三公民科「合乎情禮的親密關係」單元支援教材引發社會輿論，矛頭直指內容保守兼「離地」，甚至抨擊香港的性教育在倒退，但有業界中人卻不認同，稱說法以偏概全，有欠公允。
「作為用家，這份教案是有不足的地方，這個是事實，大家可以討論。但如果因此就推翻整個課程的理念，我便覺得很可惜。」從事教育工作近30年、現於新界區一間band 1中學任職副校長的一心（化名）透露，過去性教育一直欠缺所屬課堂，學校一般都只能借用周會時間或班主任課去推行，但自今個學年起，教育局把相關主題納入初中公民科，讓教師能更有系統、更多課節去教授，她認為是一件好事。
一心又謂，先不談怎麼教，單聚焦教什麼。綜觀單元內容，其實並無反對學生談戀愛，只強調不要有性關係，她反問有何不妥，「這一課的對象是中三學生，他們的年齡只有14、15歲，我相信就算不是老師，家長亦同樣會這樣教，而不是說：『這個世代，這些事很普通』吧！」她更批評，有立法會議員把教導在學的情侶不要有婚前性行為，推論至等同主張返回結婚時要驗明處子之身的年代，言辭是過分極端，容易混淆社會視聽。
教材聚焦負面事例 「性」觀念不完整
惟她同意，教育局的課題，只集中講控制性衝動，教材又摘錄多則有關少女未婚懷孕招惡果的新聞，是把「性」妖魔化、負面化了，「欠缺了一個正面角度去看『性』，沒有提及它在婚姻中，可如何令夫妻之間更美好。這種性觀念，是不完整的」。教材設計也是不合情理，令人失笑，「叫學生簽承諾書真的很奇怪、極老套的。簽了如果毁約又如何？我相信前線老師都覺得很為難」。
一心建議，教育界如想做好年輕人的工作，就要用年輕人受落的方式，「為什麼張天賦的《老派約會之必要》又沒有被人批評老套、不合時宜呢？這首歌說他很珍惜一段感情，於是想仿效父母初相識時般，控制着衝動。其實大家都在傳遞同一個觀念，但外界接受程度卻差天共地，問題的關鍵，在於表達、演繹的形式不同」。
預防「性交」教育 忽略年輕人需要
身兼外科專科醫生、性治療師，同時也是提倡各年齡層性教育「關繫．舍」主理人姚志鵬認為，整體來說，教育局於推動性教育上的意願是良好的，年輕人過早有性行為、太濫交，的確可能對他們將來的身心發展，甚或社會構成影響；惟需要批評的是，局方缺乏一個由下而上的視覺，沒從微觀的角度去看不同的學生，其實他們都有獨特的需要。
「很多在家庭裏欠缺幸福感的年輕人，往往會透過『性』去填補某些需要，叫他們『發乎情，止乎禮』，真的這麼容易？SEN（有特殊教育需要）的學生，又能理解什麼是承諾書嗎？另外，現在的教材，都是建構於異性戀的情况下，LGBT性小眾，又可以怎麼學呢？」他笑指現時教育局所推動的，實際上是預防「性交」教育，並非「性教育」，「我和團隊所倡議的，甚至不止是sex education（性教育），而是sex psychoeducation（性心理學）。除了教育相關法例、安全性行為，我們更希望照顧到年輕人的心理需要、處境，讓他們有機會表達自己的想法」。
建議撥資源做家長培訓
他又謂，性教育的議題很廣闊，也牽涉信念、價值觀，因此對於公民科課堂，教師在1對30的情况下施教，真正發揮到多少作用，他是有保留的。他建議當局應考慮調撥更多資源做家長培訓，讓家庭成為性教育的主要場所，「子女的獨特性，一定是父母最清楚，而父母也可以成為他們戀愛的role model（角色模範）。因此，讓父母學習如何參與其中，是重要的」。
姚志鵬坦言，他不再憧憬社會可孕育出童話故事中那樣清純的王子與公主。事實上，根據香港家庭計劃指導會的「2021年青少年與性研究」（中學生調查），女生首次性交平均年齡僅15.1歲，而男生平均年齡更只得14.2歲。「既然已經走到這個地步，我們不如真實面對這個世界。不少文獻都提到，有效的性教育，是可以把小朋友第一次性交的年紀推遲。但怎樣為之『有效』，我們能否拿得準？」他相信，管教式、傳遞式的手法，絕對不是「有效」的性教育，師長唯有以開放和接納的態度，從年輕人的角度出發，用他們的語境，彼此才能達至真正有效的溝通。
■學生心聲
「打羽毛球」不如「打機」奏效
在直資中學就讀中六的男學生Ian（化名），自稱未有拍拖經驗，但身邊的朋友，偶爾都會吹噓兩性關係，「我都當作『食花生』、講笑形式去聽，真真假假，並無深究」。但他認同，說笑歸說笑，年輕人是需要有正正經經的性教育的，「例如要知道什麼是安全性行為，要懂得如何使用安全套」。關於這方面的知識，他也曾經在學校所辦的活動中接觸過。
Ian又笑指「打羽毛球」雖然無助年輕人禁慾，「打機」可能更奏效，惟他同意，有些事情是不能亂來的，「我自己就會盡量避免孤男寡女獨處」。至於婚前性行為呢？他就給自己訂立一條時間線，「我覺得一定要在考完DSE（中學文憑試）之後，這個是成年的轉捩點。不過，前提是我要有女朋友才行！」
在將軍澳一間男女中學念中三的女生Olivia（化名）眼中，她從小到大接收到的性教育，就只有生理知識和道德批判兩個層面，「在中學的IS（綜合科學）科，算是有比較深入去教human reproduction（人類生殖），但老師都是用學科知識的角度去講，即使課文有避孕套的相片，亦只是輕輕帶過，無特別去解說」。尚未談戀愛的她又覺得，香港的性教育偏向把「性」與負面、不好的行為掛鈎，「都是重重複複叫學生不要去做，或者經常把性教育議題連繫到性侵、性騷擾、非禮等事情上，很負面的」。
心理學角度切入 避免說教方式
快將14歲的她強調，並非鼓勵也絕不同意中學生偷嘗禁果，只是人與生俱來就有性需要，况且心理學的「愛情三角理論」，都說到「完整的愛」，是應該包含親密、激情和承諾3個元素，三者是互相緊扣的，既然年輕人拍拖的情况很普遍，Olivia認為，學校不應該迴避性行為的問題，「很多女生，當男朋友提出這個要求時，是不懂得怎樣拒絕、say no的，其實可如何在和諧氣氛、不傷害對方的情况下回應呢？真的沒有人教過我們。又或者你決定要做時，要怎樣保護自己、避免懷孕，這些都是需要知道的」。她建議師長可從心理學的角度跟學生探討這回事，避免現在的說教方式，相信更容易為年輕人所接受。
談到公民科倡拒婚前性行為，Olivia同意適用於中學生身上，但若成年了，她個人會持開放態度，「身體是自己的，這是個人選擇。或者婚前能夠知道跟對方在性事上夾不夾，比起婚後才為到這些事而離婚，可以免卻更多麻煩呢！」
[Happy PaMa 教得樂 第520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