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兒子喜歡看二次大戰的資料；愈看得多，反而愈迷惘。盟軍應該選擇精準轟炸德國軍事設施，還是連平民區在內的無差別轟炸？前者可以減少平民傷亡；後者可以更快結束戰爭。
今年是二次世界大戰結束80周年，經歷大戰的人，作為受害者，或者作為加害者，活到今天，俱垂垂老矣。兩國或兩方的仇恨不應永遠世代相傳，變本加厲，但是，不面對歷史真相，不探求戰爭的惡行，不去嘗試分辨是非對錯，無疑是給下一次戰爭添加助燃土壤。
《再見螢火蟲》爭議一幕
無論戰爭帶給人們什麼反思，有一個前提必須先小心考量，就是盡可能釐清戰爭加害者的責任。把發動戰爭者說得「可以理解」，或者把發動戰爭的人說成「同樣是受害者」，都絕對無法掩飾侵略者的兇殘和無恥。
日本動畫《再見螢火蟲》有一幕美軍空襲的畫面，日本人邊跑邊對着燃燒的天空大喊：「我們有什麼錯？你們要轟炸我們。」這個畫面在日本人看來沒什麼問題，可是到了其他地方上映，難免引起爭議。日本作為侵略國，帶給許多國家巨大的苦難，動畫中卻只看到日本人遭空襲而且一臉無辜的一面，製作者顯然沒有顧及整場戰爭的全貌。導演高畑勳沒有問的問題是：誰發動戰爭？誰要負上最大的責任？難怪雖然很多人視這部讓人落淚的作品為反戰電影，但在戰時與姊姊一起躲避空襲而最後只有自己倖存的高畑勳堅決表示，這不是一部反戰電影，而是一部描寫兒童苦難的電影。
秦檜夫婦跪像應拆除嗎？
一方面很怕評論歷史時把道德標準推到極致，陳義過高，變成什麼都應該寬恕和理解；一方面也很怕，基於某種「道德標準」而釀成的仇恨心態。幾年前有一段消息說，秦檜後人要求拆除他祖先的跪像，有人反對，有人贊成。我的觀點倒是傾向贊成和「稍加補充」，我贊成不是因為「和稀泥」或者「寬恕」，而是因為，把秦檜夫婦造像下跪，更像一種一面倒利用羞辱和仇恨來宣泄情緒，本身看不到另一層面的道德意義。800多年前的教訓，放在今天當然不一樣。今天的岳飛廟，與其做一對夫婦下跪認錯，不如做幾個包括秦檜、岳飛、韓世忠、趙構和一堆平民在內、大家正在議論的群像，讓我們思考，悲劇的出現，根源在哪裏。是奸臣昏君當道，還是我們那時候缺少現代文明進程最重要的「誰都會犯錯，所以需要權力平衡、開放討論和容許修正」文化底蘊？
談戰爭，談寬恕，最重要的前提是：我們有沒有一面倒加強（不假思索的）仇恨，又或一面倒淡化（不假思索的）對錯？上述兩個「一面倒」，都會讓歷史的教訓蒙上一層陰影。說到這裏，可能太深奧，可是，仍然想對孩子引述一句《金剛經》的話：「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勉強翻譯就是，不要帶有成見和偏見，不要執著於某一方觀點，而要用最自然的態度去想事情。
文：張帝莊
作者簡介：資深新聞工作者，曾採訪多個「第三世界」國家，卻認為自己的家更值得探索。既是悠閒的寫字人，又是忙碌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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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ppy PaMa 教得樂 第555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