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箱】《智齒》 灰色都市與垃圾人生

文章日期:2021年11月22日

【明報專訊】林家棟和廖子妤繼《梅艷芳》後,相隔一周又有新片《智齒》上映,不過兩片命運大不同,前者大收旺場,據報《智齒》開畫只有十多萬票房,估計黑白片加上列為3級,都是「趕客」原因之一。

改編內地作家小說

《智齒》講述從學堂畢業的任凱(李淳飾),因一宗連環兇殺案,與剛復職的斬哥(林家棟飾)搭檔;案件未破,已反引發連串事故,斬哥重遇殺害妻兒的王桃(劉雅瑟飾),被激發的恨意一發不可收拾。任凱大意失槍,誤被兇手所獲,兇手潛伏的危機也逐步逼近。

此片集中在東九龍舊區取景,滿山神像則來自華富邨瀑布灣,其中觀塘裕民坊已改變面貌;在社交媒體找到一條2018年的《智齒》預告片,原是彩色的,未知是否香港景觀改變,還是其他原因,所以上映時改為黑白。其實不少導演偶然都會拍黑白片,但多以歷史和回溯過去的題材為主,隨便一數就有最為觀眾熟悉的《舒特拉的名單》,較近期也有《羅馬》、《冷戰戀曲》、今年競逐奧斯卡多個獎項的《曼克》,以及早前在多倫多影展奪得觀眾選擇大獎的導演堅尼夫班納(Kenneth Branagh)自傳電影《Belfast》。黑白片很多時代表過去,不知道《智齒》導演鄭保瑞又有什麼需要透過電影回望?

鄭保瑞近年北上拍了幾部《西遊記》電影,香港觀眾記得他的,大概是早年的《熱血青年》、《愛·作戰》或他至今最圓熟之作《車手》。《智齒》的鬱悶和暴力程度,卻讓人想起他的兩齣舊戲《狗咬狗》和《軍雞》,也許《智齒》轉為黑白的原因,就是要降低當中的血腥和髒亂,脫去色彩後,化為帶有強烈風格的感官世界。

《智齒》改編自內地犯罪小說作家雷米的短篇故事;根據百度百科資料,雷米是中國刑事警察學院刑法學的教師,精通犯罪心理學和刑偵學,寫過不少小說,其中李易峰與廖凡主演2017年上映的《心理罪》,就是改編雷米的作品,不過票房麻麻。《智齒》的原著很短,兩個小時內可看完,電影保持了原來的架構,細節卻改動不少,最明顯是「智齒」,亦即智慧齒的比喻,到底在片中還有多少保留下來,尤其原著中寫得很直白。書中甫開頭任凱到警署報到,他的一邊臉明顯腫起來,人事科科長問他原由,任凱答「長智齒」,科長好像聽不懂,任凱再解釋是「立事牙」。翻查新華網一篇文章,「立事牙」是東北人的講法,不曉得這是否為了小說欠缺的地點背景,提供了補遺?

小說和電影有幾處不同,首先作者用了不少篇幅描述城市隱密角落的髒亂與罪案,伴隨而來是攝氏37度高溫的汗臭,故事接近尾聲,風起了和連綿大雨,氣溫急降,才是悲劇的開始。電影中雨水卻佔了很重要位置,比書中描述的更髒更亂,但不見酷熱逼人。小鮮肉與老差骨拍檔,電影拍出了任凱的循規蹈矩,到失槍後處事作風的改變。不知道是李安兒子李淳演技太稚嫩,還是劇本缺失,他佔戲重,但彷彿好像從頭到尾毫無發揮;原著他是主角,父親是教師,凡事有教養,規行矩步,一心做個見義勇為的好警察,卻在打抱不平的時候失槍,當差短短日子已變「爆裂刑警」。然而,智慧齒從暴打中脫掉(原著還少了幾根牙齒),任凱逐漸變成阿斬,又「立事」何在?還是這年輕人最終學懂黑白之間,還有深淺不同層次的灰色?

原著王桃 電影一分為二

片中最大改動是王桃的角色,原著她開車撞死阿斬懷孕妻子時年僅11歲,由於太年幼,逃過審訊,卻躲不過阿斬的纏繞,成了他抓嘍囉的線人,以及泄憤對象。小說中她不過十五六歲少女,渾噩度日,活着卻比死更難受;所以變態殺手「救出」她時,即使晚間被「撫摸全身」,她都不覺對方使壞,反而見到阿斬向她笑,伴隨是種種凌虐的畫面。原著的王桃在電影中一分為兩角,一是劉雅瑟飾演的王桃,已坐牢贖罪,看到阿斬的太太變成植物人,依然逃不過良心責備,希望聽到對方親口說聲原諒。片中此角受盡虐待,包括兇手救走她後的施暴,並準備殺害,王桃都以肉體傷痛來贖罪,卻不斷強調不想死。原著中兇手是拾荒者,卻沒描寫成戀母,反而有對「垃圾」的詮釋,王桃「知道在他眼裏,自己是一件完美的垃圾。而垃圾,是他最愛的。這就夠了。」電影中編導把王桃了解和同情兇手的部分,分了給廖子妤扮演的殘障毒販可樂。至於戀母情結,如何跳到姦殺女人和以鈍器削去手足,片中也沒細表,除了為暴力而暴力,想不到其他原因。

電影中阿斬對王桃的恨意,從知道她被擄走後,仇恨煙消雲散,這與小說一樣,阿斬跟任凱兩杯到肚,後者勸對方要放下仇恨,學着諒解,阿斬自言找了失蹤的王桃數天,已沒恨意,「我只希望她能活着,並不是為了自己能沒事,我只是覺得,不能讓她像那些女人那樣,被強暴了,又像狗一樣被打死」。原著以垃圾與拾荒者為故事主體,然而垃圾若有用,就是資源;盧巧音歌曲《垃圾》是這樣唱的,「太快樂,如何招架,殘忍不好嗎?灰燼裏被徹底笑話,我以後全無牽掛,什麼都不怕」;片中的阿斬不就如此?太太被害後,恨意佔據了生命全部,當仇恨對象王桃落入兇徒手裏,面對更大「敵人」,才學懂放下,奉獻自己贖罪,再沒有恐懼。

林家棟片中造型和角色心境,跟今年6月上映的《手捲煙》有點相似,《智齒》中他和任凱的關係,以及《手》片裏的文尼,都帶點師徒色彩,分別只在一個是懷有恨意的刑警,另一是帶有愧疚之情的華籍英兵。廖子妤佔戲不多,但跟在《梅艷芳》一樣,演來神采飛揚,娓娓道出池內博之飾演的兇手怎樣待她好,很楚楚動人。飾演王桃的劉雅瑟年過30,演少女毫無違和,跟原著描述也許仍太漂亮,估計她拍此片吃了不少苦頭,大部分時候不是被打到趴地,就是不斷逃跑。劉雅瑟曾演出過《幸運是我》和《麥路人》等港片,前者演陳家樂角色的鍾情對象,在《麥路人》則扮演單親媽媽,最後過勞而死,還獲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女配角提名;內地女星臥虎藏龍,又是一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