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每年5月17日是「國際不再恐同日」,是世界衛生組織(WHO)在1990年將同性戀從《國際疾病分類》中刪除的日子。惟被加諸的污名在今天仍未除掉,由於社會的嚴重歧視,令同性戀者也害怕自己是同性戀。
36歲的Alvin在成長過程中,一直抑壓着自己的同性戀傾向,不自覺地「內化」社會大眾對同性戀的負面觀點,引致內化恐同(Internalized Homophobia),更患上抑鬱症和焦慮症。
彩虹旗是支持性小眾平權運動的象徵。張煦峰(Alvin Cheung)在接受訪問當天胸前掛上彩虹頸鏈,既是「出櫃」的標誌,亦是認同自己的同志身分。他坦言最初戴着會害怕被看到,但彩虹頸鏈是對他的一個提醒。「最重要是坦白做回自己,做人光明磊落,我又不是做錯了什麼!」這條彩虹頸鏈購自台灣,他在2019年到當地參加同志遊行,看到街上同性伴侶手牽手,「原來是這樣舒服、自由的文化,希望香港都可以」!
Alvin此刻大方地公開自己的身分,沿路走來卻是荊棘滿途。
感自己「不正常」 假裝喜歡女生
他在基督教家庭成長,自小被灌輸同性戀是「罪」、「不正常」、「羞恥」、「不見得人」,但偏偏他對男生有感覺。早在幼稚園階段,Alvin已發現自己喜歡望男同學;他又記起小時候,澳洲的表哥來到Alvin家留宿,他倆感情要好。「我倆睡覺前聊天,我覺得好sweet、好warm。他要回澳洲時,我在機場強忍着淚水,因為心裏知道,如果被別人發現我為了一個男生而哭好醜怪!」
中學,Alvin認識一名男性朋友,視對方為知己,彼此會交換日記,常常聊天至半夜,「他跟女生拍拖,我會妒忌!但我不敢說是愛上他」。Alvin眼見社會不容許同性戀,生活上出現不少掙扎,「上網看男男色情資訊會有感覺,但我知道不對,於是逼自己看女生,內心又很想看男生,掙扎着……當時已種下恐同的種子」。
中學紀念冊寫「我不是gay」
青春期男生話題總離不開女同學,「跟男同學傾偈說女生,我會扮喜歡女生」。翻看中學紀念冊,自我介紹一欄寫上「我不是gay」。「恐同一直存在我內心,由小到大潛移默化,『入晒血』!」高中性教育課,教師說:「手長的人同性戀的比率較高。」同學聽罷馬上大笑,說某某同學手長。「雖然不是在笑我,但大家一提起同性戀就取笑,我又怎會承認自己是同性戀?」有天,媽媽突然問:「你是不是gay?」Alvin斬釘截鐵否認:「不是!黐線!」
大學一年級在朋友慫恿下跟女同學拍拖,但交往半年後女方提出分手。「跟她分手,我一點眼淚都沒有。我沒有對任何一個女生動心,只是朋友覺得我沒理由無拖拍,對此我感到很大壓力。」分手後,Alvin開展了一段同性友誼關係。男友人覺得他和其他男生不同,相處太親密,想離他而去。Alvin不想失去這個朋友,於是對他說:「我是有點不正常,喜歡男生,但我不想的,我小時候已經有這個感覺。」朋友說:「不要緊,同性戀可以改變。」Alvin說:「我都不想是同性戀,我都想正常,我參加了宗教輔導機構的『拗直治療』(性傾向改變治療)。」
赴「拗直治療」 叫家人「放心」
那是2005年,他21歲開始接受輔導,也正式向家人出櫃:「我是同性戀,但會接受治療,你放心。」治療過程需要禁慾,「想想都不應該,這欲望是罪疚、不健康、不正常;但就好似食慾,愈是不吃愈想吃。搭車望到男生,我就意識到要分散注意,便拿出《聖經》看」。此外,輔導員要Alvin與男性朋友保持「健康」的朋友界線,「好辛苦!上堂時候該不該坐他旁邊,也要掙扎一番,我驚坐他身旁會有親密感」。
現實這些壓抑更帶入夢境,一次夢見裸男,聽到神的強烈聲音,「我要去除淫思,夢中畫面就頓時消失,醒來後心跳冒汗」。接受大半年「治療」後,Alvin被轉介看精神科,確診有抑鬱症及焦慮症,甚至有自殺念頭,須接受藥物治療。Alvin自我反思:「我的抑鬱焦慮來自我內心許多的矛盾,自己攻擊自己,我不喜歡自己。如果我接受自己,沒有這個矛盾,便不會抑鬱焦慮,對嗎?」不過醫生回應是,「同性戀者特別多抑鬱焦慮,不信你看看研究」。
去除恐同創傷 媽媽支持
服藥半年,Alvin消瘦,連擅長的單簧管也沒氣力吹奏,被迫放棄音樂。「我決定不改變性傾向,開始感到人生有點希望。」媽媽不忍他繼續痛苦,也開始接受其同性戀身分,着他不要再參加性傾向輔導,還鼓勵他看同性戀韓劇。
「我單身8年,就是去除恐同對我造成的創傷,重新建立新生命。相信未來我會有伴侶或親密關係,也會幸福快樂,因為我愈來愈懂得愛自己及愛別人。」Alvin回想起來,恐同及性傾向治療影響他的自信、健康、人際關係、工作,至今仍在不停處理創傷。
文:李祖怡
編輯:林曉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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