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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應百年三一運動 港韓藝術家溫柔抗暴

文章日期:2019年08月02日

【明報專訊】100年前,五四運動前夕,韓國發生一場不為港人熟知的抗爭。受到日本吞併及實施高壓政策,韓國於1919年發生「三一運動」,公開宣布《大韓獨立宣言》,為該國歷史重要一頁。駐香港韓國文化院舉行百年紀念展覽,以當代媒體藝術呼應運動追求的價值,韓港藝術家一同參與。歷史總在重複,兩地作品互相疏導,相遇相知。

說及韓國三一運動,先要從殖民背景講起。19世紀末,朝鮮王朝政權開始受日本干涉。國王高宗李熙於1897年透過俄國支援,宣布改國號為「大韓帝國」,並把「國王」改為「皇帝」。韓國歷史上一般只稱為國王,而非皇帝。正名是象徵獨立民族自主的方法,埋下大韓意識種子。然而在1905年俄國在日俄戰爭慘敗後,大韓帝國失去俄方支持。至1910年韓日簽訂有關合併的條約,讓大韓帝國正式被吞併。日本嚴厲控制當地思想,武力制止韓國人民一切集結活動,將大量產業改為專賣制,令農民及各階層飽受困苦。韓國人民被強制使用日語、改用日本姓氏,社會抗日情緒高漲。至一戰後巴黎和會,美國提出民族自決,韓國代表呼籲國際支持韓國獨立,引致獨立運動爆發臨界點。

血腥鎮壓後 藝文手段矮化人民

當今社會,運動都習慣被標籤,其實抗爭不一定由年輕人發起。三一運動由宗教人士帶動。大韓帝國時期引發連串啟蒙運動及社會轉變,其中一樣是宗教變得多樣多元,大批宗教人士萌生抗日抗暴的氛圍。1919年1月高宗李熙突然死亡,民眾認為是日本下毒手,激起自強的最高浪花。3月1日數十名來自天道教、基督教、佛教的宗教人士在首爾塔骨公園朗讀《大韓獨立宣言》,隨即展開違禁的大規模示威。朝鮮半島各區民眾紛紛響應,根據歷史學家、大韓民國臨時政府第二任大統領朴殷植在著作指出,至5月時估計有200萬名國民參與抗爭。日方採取血腥鎮壓,約7500人死亡及4萬多人被捕。事件引致大韓民國臨時政府成立,卻沒有帶來真正成功。因為日本之後調整策略,以文化統治安撫民怨,利用分化控制權力。惟三一運動絕對是現代韓國獨立的第一步,同時有份啟發中國的五四運動。

「藝術當時被用作一種手段,矮化朝鮮人民。」駐香港韓國文化院高級經理Woo Hansol說。三一運動後,日本改變殖民手段,包括給予韓國人民限制的自由度出版及創作。「朝鮮美術展覽會」(Joseon Mijeon)是日本官方認可的展覽,在1922至1944期間舉行。Hansol解釋「鮮展」早期主要用日本藝術家主導。更甚,主辦單位強調朝鮮藝術家的「本地色彩」及「鄉下色彩」。分析指出這種論述具排他作用,以及企圖製造朝鮮藝術較為低等的概念。Hansol形容這是「較以前聰明的方法」,削弱朝鮮人民的優越感。《朝鮮三一運動史稿》(楊昭全著)講述當時日本成功招攬一些御用「賣國」小說家,有些對日皇歌功頌德,有些以愛情及懸疑作品粉飾太平。Hansol指出當時的確有部分精英分子,因為獲得機會及利益而變得支持日方,該段時期被稱為國家分化期。藝術自由與創造之本質幾乎蕩然無存。

暴力引發恐懼 逼人就範

「經過100年,有些價值,有些問題依然是相同的。」韓國國立現代美術館高陽藝術工作室經理、策展人之一Kim Minji說。正在駐香港韓國文化院舉行的「儘管如此」,展出7名香港與韓國藝術家作品。作品均非直接受三一運動啟發而創作,卻有微妙連繫。場內安遊麗作品Rogue Stars(2018年)或者最能延伸此種身分認同的命題。安遊麗追拍住在中國吉林延邊朝鮮族自治州的韓裔中國人──「朝鮮族」。藝術家以星際行星比喻僑民三一運動,星際行星不繞任何恆星公轉,排斥在外。由日本殖民至中國城市,一代僑民訴說游離的身分,或透過建立群體抓緊「我是誰」。片中安遊麗透過自身糾結,漸漸敲問民族與國家概念是否全盤合時。

同場可見本地藝術家董永康作品Hundred Jumps(2015年)及Mind Cut(2018年)。其作品以機械為重心,前者彷彿不停鞭打雙腳,後者好像來回攻擊人頭,產生危險的感覺。惟機械經過精心計算,「肉體」根本沒有被打中,更何况那只是錄影片段。這不禁令人聯想在世界各地的抗爭運動,權力利用暴力產生恐懼令人民就範,自我放棄自由。另一策展人、香港藝術中心ifva總監范可琪坦言事前沒有聯想至三一運動期間的暴力鎮壓,不期然便選擇較為「殘酷」的作品。她反而提供別的解讀:「作品其實一環扣一環,你以為自己可以跟身邊事物分割嗎?根本沒可能,只有一件裝置停下來,或斜少少,整件事已經行不下去。各單位必要通力,才得以避免傷害發生。」

重複「我很好」安撫心靈

「在生活不同環節,均受制一些傳統及權力。那顆追求自由的心是一樣的。」范可琪說。韓國藝術家李旻河作品進一步推闊想像,涉及性別議題。作品Trinity:Rewriting of Heungbuga(2019年),由3名女歌者大唱文化遺產「盤索里」。盤索里是傳統朝鮮歌唱,藝術家留意到歌曲反映的性別權力。歌者分別在3個視窗合唱改編的《興夫歌》,本為著名五大曲目中一節,講述丈夫某天種出內有珠寶的蒲瓜。字裏行間,女子明明感到委屈,卻要「獨自」堅持唱下去,身穿不同年代衣飾反映現今性別框架依然緊鎖。

議題厚重,腦袋很累,離開展場之前,記者站在本地藝術家卓思穎作品I am fine, I am good, I am happy.(2016年)前良久。驟眼看起來簡單,裝置是一台列印機不斷「打印」紙卷,上面重複打有「我很好」的英文字句。范可琪說今次挑選的本地作品多為情感導向。她認為三一運動對不少本地觀者來說陌生,抽象作品或能引起共鳴。她說:「人們在抗爭運動期間必定面對很多創傷,卻會逼自己裝作沒事,此作含蓄地處理一些情緒吧。」看着看着,被列印機安撫了。列印機不知下一個百年是怎樣,儘管世界更美抑或更惡,它只知要繼續列印。

「儘管如此」媒體藝術展

日期:即日至9月7日

時間:周二至六上午10:00至晚上6:00

地點:中環鴨巴甸街35號PMQ元創方B座6-7樓

門票:免費

查詢:hk.korean-culture.org

文:劉彤茵

編輯/蔡曉彤

美術/SIUKI

電郵/culture@mingpa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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