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區議會變天已過半年,大眾期望的改變有沒有實現?
我們將探討區議員嘗試實行的新點子,看看他們的經驗如何為未來社會提供一些可行路向。
正值端午節臨近,就從「蛇齋餅糉」的糉出發,不少區議會傳統做法是大時大節都有禮物「派街坊」,新年送包利市封、母親節送上一枝花,幾近成為例行公事,議員怎樣突破這種做法?
「區議員角色像中介者」
不少區議員今年接收煤氣公司送來的愛心糉,卻說「中伏」,因為一看袋邊所印的製作公司,是被標籤為「藍店」的富臨集團。在灣仔愛群區議員羅偉珊的辦事處打開雪櫃,取出「煤氣糉」看看,是傳說中另一批糉,並非富臨製作。對於派糉,她這樣看待:「我們是歡迎的,因為始終是免費資源,透過我們作為渠道轉予街坊。街坊還是會有少少這樣的期望,耐不耐有些着數,或給他們小禮物,但我的想法是,不應由我去生產很多禮物,主要是好心人捐出,我就將它轉發出去,像一個中介者的角色。」是日父親節,她決定不擺街站派禮物,「想慢慢戒甩人們一些貪念」。
跑馬地區議員張嘉莉收到的可就是富臨糉,共三百隻,她把其中一百隻送到當區老人院,餘下的給街坊認領,六月十九日周五訪問當天只餘約十隻,「看當區有沒有人有需要,有供應便無所謂,可以派」,「但在這件事上,我會去想煤氣公司付了富臨集團幾多錢?最完美當然是生產成本給予大家都認同、有共同信念的集團或商人,簡單來說是支持黃色經濟圈,今次做不到」。十八鄉西區議員司徒博文亦說:「其實我想得很簡單,社會有大機構願意做慈善,盡一些社會責任,生產糉出來跟大家分享,區議員就幫手,與街坊同樂慶祝節日」,「但我自己也很希望煤氣公司下年找食物製造商都要跟香港人接通,即是我們想消費的是一間有企業良心的機構,良心是會不會在大是大非前站在香港人一邊,是大家很着緊,在慶祝節日之上都希望煤氣可考慮這方面」。
派物意義在於接觸街坊
羅偉珊和司徒博文都提到,派東西的意義在於接觸街坊的機會,羅偉珊說:「這些禮物是一個工具、藉口去接觸人,如何用、買賣都好,都是跟人溝通的橋樑,我很珍惜那個機會,有時是像煤氣公司是送,有時是我去生產,有時是跟別人合作,然後工具的設計會影響我跟那個人的關係和經驗。」
走出「蛇齋餅糉」框框 社區資源再分配
在派糉以外,羅偉珊、張嘉莉和司徒博文都在摸索另類的「蛇齋餅糉」:在區議員派給街坊的單向做法之外,試行一個循環,物資由社區而來,送回社區裏去,在送與收之間將資源再分配。
這天,在羅偉珊(Susi)的辦事處,記者遇上身水身汗送來一瓶瓶親釀梅酒的鄰區街坊華姐,同是灣仔區,她住春園街那邊,不屬Susi的選區範圍,不過Susi見朋友代華姐出的梅酒「清倉」post,便傳消息到街坊group來個團購。華姐開心介紹梅酒的包裝,繩是力氣大的丈夫綑的,包着瓶蓋的布上「阿華」兩字由女兒製作圖章蓋上,Susi說:「在這個時代,大家已有一種不同的生活形態,在動盪社會裏,以前的形態需要有轉變,這個轉變可能是透過人們落手落腳去生產一些東西,也是一份自主,買梅酒好容易,但我拿着這個酒,會有個情感,是灣仔街坊做的,想像到她買梅、洗梅、入樽、跟阿女一起蓋印,每個步驟都好有重量,會特別珍惜和覺得有意思。」
派物資 街坊主動付錢
逢星期二、四,辦事處會開放「社區物資轉贈站」,現在主要是街坊捐贈的口罩、搓手液等防疫物品,「有需要就可免費攞,我們早前也有訂一批應急口罩,以成本價賣給街坊,有白領放工後來買幾十個給家人,覺得唔好意思攞你咁多免費嘢,也會主動說我可以買,甚至之前試過派漂白水,也有人問邊度畀錢?灣仔區很多人教育水平較高,亦幾有公民意識,他們會有這樣的心意」。
連結資源、地方及人
張嘉莉(Clara)在跑馬地亦曾舉辦自製布口罩工作坊,「最初有街坊擅長針黹、家政,款式也是她參考網上樣式再自己研發的」。Clara與Susi談過社區生產的概念,Susi在訪問中說,在「蛇齋餅糉」以外,「我想派的是經驗」。她提到深水埗藝文空間合舍曾推動「修物生活」,找來修鞋、修相機等專家駐場傳授經驗,她相信灣仔亦卧虎藏龍,可探索舉辦類似活動的可能,「如逢星期日有一個修理電器的工作坊,這些要長時間去搭通天地線去做。街坊的電器壞了,可否拿落來整?會否有這些知識技巧分享?如學校禮堂可不可以騰空一些時段來做社區修補?」此時華姐建議:「灣仔學校咪得囉﹗」Susi認同:「灣仔學校又是丟空了十幾年,好陰公,浪費了地方,我覺得區議員角色是連結這些資源、地方、人的思考。」
「有次做街站,一名年輕女士經過,她說其實我是做開瑜珈和普拉提(Pilates)的技師,可不可以做些工作坊?後來我們租了禮頓山社區會堂辦活動,她在一個角落教媽媽如何鬆肩骨,另一邊又set了玩具角,可讓小朋友玩遊戲。」在元朗的司徒博文也分享相似的經驗,「我自己有句口號是『鄰里互助,資源共享』,社區蘊藏很多資源,不論是人的才能還是物資,現在有義務補習,是社區內一個退休的英文老師想貢獻社會,就義務幫中小學生補英文」。
如何把政府資源用得更好?
派什麼、如何派,區議員都因應自己的理念調整做法,如Susi就曾將新舊利市封放在一起供街坊自取,滲入環保理念,「我們也在試社區反應,有些人會說要新的,或發現是舊就放低,但起碼有機會接觸我們的想法」。她亦在灣仔區議會提議一些改變,「區議會年年都派揮春、利市封,我會積極去想如何用政府資源做好紀念品,如年曆上可否有灣仔特色建築,或灣仔的文化故事、植物?多一層知識或美學欣賞,那筆十幾萬的錢會用得更抵」。她得知以往做法是由製作公司價低者得,「社區建設及房屋事務委員會」在2019/2020年度亦預留十五萬作「賀年印刷品」之用,她建議不特設這項,最後融入委員會的活動撥款,也問過民政事務署意見,能否改動沿用製作形式,「初步感覺(政府部門)open,下一步便提議實際如何執行」。
司徒博文在區內回收紙包飲品盒,推出共購由紙包盒再生的廁紙亦受街坊歡迎,他同樣希望在政策上做得更多,「現在每個禮拜會收到三大袋,我會再做得精細些,在交給Mil Mill(紙包飲品盒回收漿廠)之前磅重,計算做了幾多重量的回收,逼到政府在整體政策上,不只靠一兩間廠商去做回收,應該由政府帶頭做」。
按街坊需要派物資
他的社區人口比較多元,「未來會搞收集廚餘,如咖啡渣、洗乾淨的蛋殼,我這區好過癮,有寮屋戶、村屋,還有農場,卻又有中產,中產飲咖啡,可把咖啡渣拿給農場,社區關係又更緊密」。他派物資視乎街坊需要,曾向寮屋戶派防疫包,那位退休英文教師亦有同行,「那是他住這裏那麼久,第一次入寮屋區,不知這區有很多居住環境較差的人,他的感慨很多」。他說mix and match是區議員的角色,「看有什麼資源多出來,有什麼人需要,就放番落邊度」。他還辦過共享狗糧、回收教科書等活動,一步步從「派街坊」到建立區內互助圈,再連結政策層面。
倡設灣仔墟市 向深水埗取經
Clara則在準備一個動議,「在灣仔區議會其中一個委員會開設墟市工作小組,墟市是一個小型的社區經濟平台,支持社區生產的過程」。而十八區之中,深水埗可謂搞墟市的先行者,Clara亦打算向該區請教經驗。
我們訪問深水埗區議會主席楊彧,他坦言「說願景當然美好的,不過去到現實每一步也有很多障礙,落實時不是那麼容易。」,場地上,「有地政署、康文署的地方、學校、屋村,不同地方要與不同部門打交道,或來來回回接招,康文署場地如球場會容易些,電又易攞,地方夠大,消防問題亦容易處理,但位置不是很旺;而如果是地政地方,某個大空地或很闊的行人路,會有很多消防要求」。另外居民賣手作產品,以他當區經驗,反應未必很好,「居民自己生產自己賣,發展本土經濟是美好,問題是大家沒有工廠,可生產什麼?基層市民最容易生產食物,但涉及牌照、衛生、食安問題,做食物就要借人的牌照、地方生產」,「至於手作產品,要看不同對象、不同街坊,可能灣仔受眾會多些幫襯,但在深水埗,好有可能一日生意額很低」。他憶起其中一次經驗是轉賣日常用品的檔主生意很好,「假設我是穿珠仔的,冇乜生意,隔籬又咁多生意,都會discourage他們繼續發展自己的事業」。
區議會「舊人」:只派「基本嘢」 街坊已習慣
作為區議會「舊人」,楊彧說:「基本『蛇齋餅糉』都會做,最基本是中秋節派餅、端午節派糉,是應付年老一群,我也期望做多些本土團購,買本土產品,如今年幫工業傷亡權益會賣糉,是本地婦女製作」,不想母親節派花,也試過跟街坊一起製作番梘送出。對家又派「綠水」又派米,他笑言冇乜壓力,「我們都慣了,街坊現在不會衝入來問,人哋對面咁多嘢派,你冇嘢派嘅?大家都消化了現實」。
各區民情、經濟能力有異,Susi說建制仍會在區內派蝦子麵、午餐肉,「也有街坊說獨居老人每年就是期望他們上門幾次,是老人家唯一感受到的關心,資源上好難fight,也沒有機會入到屋」。她會在巡區、擺街站等的機會,慢慢與更多街坊建立關係,司徒博文亦言:「我那區其實不窮,是村屋區,1/3是租戶,2/3自己有物業,不是基層群體,不會等你隻糉開飯,鄉郊的『蛇齋餅糉』是不同的,可能請食盆菜宴,我當然冇錢請,但在微細的社區關係可以做得更多。」街坊對他辦的活動都反應不俗,他想像其他地區的市民或許生活餘裕更少,推行以上活動更困難,能以自己的社區作為試驗場,「我一路都做緊社區實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