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眼前的黑底紅白點數骨牌,有些年輕人可能曾在屋邨休憩處,看過長者在打這些牌,但又叫不出其名稱;有些人甚至誤以為是西洋骨牌(Dominoes)。其實它名為天九,是有近900年歷史的中國傳統遊戲,地位不比麻將遜色,「單天保至尊」、「輸到一棟都無」等啜核俗語正是從天九引伸而來。
天九在日本、台灣甚為流行,但香港懂玩的年輕人不多。3年前,一群年輕人偶然接觸了這款極考心思的遊戲,一玩上癮,並設立學會推廣宣傳。如果你和家中長輩同住,趁疫情,大家賦閒在家,可和他們玩番手,傳承遊戲背後的傳統文化。
陳羽漢(Wallace)與羅燕棋(Yanky)是「天九至尊神學研究中心」的主要搞手,兩人接觸天九不過短短3年時間。他們經常與音樂人MC仁聚在一起,「有一次MC仁在牀底找出一副嫲嫲傳給他的天九,我用了15分鐘學怎樣玩,馬上覺得這個遊戲好犀利」,Wallace說。文長武短、天地人和,小小骨牌背後蘊含了不少東方哲理與傳統文化。
查古籍、外文書鑽研玩法典故
他倆想繼續鑽研天九,但發現網上資料很少,唯有靠古籍,以及在外文書店找到有關骨牌遊戲的英文書來研究天九的不同排序、玩法與技巧。「既然以前無人做過,咁我就做第一個。」Wallace遂開設推廣天九的社交媒體帳戶並用心經營,在Instagram分享各種天九知識與典故,冀把這個益智遊戲推廣開去,而其IG亦開宗明義講明:「不賭錢不賭氣,玩樂間只求趣」。
天九骨牌一副共有32隻,文長武短,即文子有11對(22隻);武子有4對(共8隻,每對的點數相同,但圖案不同),加上兩隻單丁,共10隻。天九相傳是宋朝宣和年間的「宣和牌」演變而成。4人1枱,玩家輪流出牌,每回合只能打出同類型的牌款。Yanky解釋:「若只出一隻牌,文子只能打文子,武子只能打武子。另外可以出一對,也可以出『一文一武』、『兩文一武』等文武組合。」出牌後,下家若有更大的牌就疊在上面,如沒有則要任選手上的骨牌,牌面向下墊在底部。4個玩家各出一次牌後,牌最大的一家勝出該回合並贏得桌上的牌。然後勝出者在下一圈先出牌。餘此類推,直至所有人把牌出完為止。
仔細觀察,天九牌各有名稱,雖印有點數,但一些牌的大小卻與點數多少無關。文子最大的「天」有12點,順序下去「地」只有2點,「人」與「和」分別是8點與4點。新手看着眼前的牌,就算「搲爆頭」也不明所以。「根據清朝字典《正字通》,牙牌中的天是12點,2隻牌就是24點,代表二十四節氣;地共有4點,代表東南西北4個方位。」Yanky說天九名稱有來頭,他們認為古人把日常常見物品融入遊戲,所以看見「梅」、「長三」、「板凳」、「斧頭」等牌名也不稀奇。
雖然現時香港新一代懂打天九的人不多,但廣東話俗語卻與天九息息相關。天九4隻牌為一棟,「棟」是計分單位,若遊戲完結時手頭上一棟牌也沒有,就是「輸到一棟都無」;「格食格」指一個牌型只能打擊同類牌型,意即一物治一物;足球新聞常出現的「單天保至尊」亦從天九引伸出來。通俗文化與生活融合,想不到日常口語曾是「賭仔術語」。
2 分鐘可分勝負 要贏最後一棟
「打天九,係有夭心夭肺嘅感覺。不是說一定要贏才開心,出啱牌就會好開心;如果鬼掩眼打錯,個心就會揦住揦住。」Wallace說。32隻牌,一局天九2分鐘內就能定勝負,講求技巧、運氣、觀察、心理博弈。「天九不是贏得最多棟牌的就是贏,而是看誰能贏最後一棟牌。」他說有時牌太差,怎樣讓自己「輸少當贏」有技巧;若某玩家不停冧莊,另外三家如何有默契地打倒莊家也有講究。文打文,武打武,玩家需猜測對家留什麼牌,若無法掌控出牌權,縱使湊齊一對至尊也無濟於事。
「細雞」遇「大雞」變至尊 體現做人處世
「至尊」在天九裏的角色舉足輕重。還記得電影《西遊記第壹佰零壹回之月光寶盒》中周星馳的角色叫「至尊寶」嗎?「紫霞仙子在至尊寶的腳板點了3顆痣,他就變成齊天大聖孫悟空,這3顆痣就是天九武子的『細雞』。」Wallace解釋,「細雞」打不過任何一張牌,可謂爛牌一隻;但若碰上武子中的「大雞」,兩者結合則能扭轉乾坤,變成整副牌最厲害的「至尊」。「這也是我最喜歡天九的地方。你與我可能是社會上沒資源的『細雞』,但只要在適當的時機拿到話事權,underdog一樣能做成功者。」以天九定勝負論輸贏,還有1960至1990年代的港產片中,天九是常見的文化符號,當中《五億探長雷洛傳:雷老虎》中,華探長顏同與陳統的天九牌局亦側面反映了角色間的較勁。
不賭錢不賭氣 與長輩切磋增溝通
除了傳承文化,Wallace與Yanky等人亦希望藉此做個小小的社會實驗。2019年後,上一代與新一輩因政治阻礙溝通,眼前這副骨牌,似乎能成為長輩後輩重新連結的媒介。「我學會天九後,過年就會與嫲嫲等親戚一起玩,對此他們覺得很驚訝。平時大家都是寒暄幾句:你工作如何?身體如何?講完就算。現在不用說太多,只要埋枱陪嫲嫲玩,我同佢都好開心。」Yanky如是說。
天九的式微,或許與賭博有關,「好多老人家一聽到天九,馬上話:『唔好玩啊!輸死你,如果你想家破人亡就玩呢個啦!』」Wallace說,天九賭錢倍數上落極大,以前的人覺得天九負面無可厚非。但是傳統文化需要代代傳承,現在沒人願意玩,香港懂天九的人只會愈來愈少。正因如此,他們絕不鼓勵賭博,一群人鬥智鬥勇切磋牌藝已是一大樂事。Wallace與Yanky還特別設計了一對天九門神,「民間習俗相信門神能防止鬼怪侵擾,我們希望大家知道輸贏是其次,並戰勝賭博的心魔」。
「我稱呼這群愛打天九的人叫『院友』,因為在香港做文化的人都好傻,無人話你知做得是否正確,做到幾時先可以做到。」憑着一腔熱誠,他們的中心亦推出服飾、骨牌、野餐墊等產品,農曆新年時亦設計了與天九相關的揮春,圖案精美。天九入門難在認牌,他們還編寫牌譜與遊戲說明書,藉此吸引更多年輕人發掘天九的魅力。
各處鄉村各處例,光在香港這個彈丸之地,天九就有幾種不同玩法。「過年時,一個住在元朗圍村的親戚問我懂不懂玩『kam』,另一個親戚又問我另一種規矩。」哪款才是正統玩法?Wallace笑說:「這不重要。規矩是人設計的,最好4個人笑住嚟、笑住走,令到身邊的人開心才是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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