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城市:森林村落復興 梅子林為鄉郊未來探路

文章日期:2022年12月04日

【明報專訊】從馬料水碼頭坐45分鐘快艇,在荔枝窩登岸,再走20分鐘路到半山腰,便到達隱身野林中的梅子林村。一眼認出老屋的稻田黃牛壁畫,是藝術家葉曉文的作品,三年前我們報道過這個「天、地、人」藝術活化計劃,後來計劃成為契機,為具約四百年歷史的沙頭角梅子林開拓了復育之路。

「黃牛壁畫」成轉捩點

阿史(史嘉茵)早一步入村,待記者踏進老屋,便拿出幾壺親手泡製的黑糖檸檬茶來招待。她現為沙頭角文化生態協會的項目主任,協會在2019年主辦「天、地、人」計劃,香港大學公民社會與治理研究中心高級項目主任梁兆謙(Ryan)形容壁畫是重要的轉捩點,港大團隊2013年開始在荔枝窩展開村落復育工作,「梅子林的幾幅壁畫吸引人留意到這個地方,有人行山到該處打卡,慢慢活躍起來」,團隊於是從去年年頭起主辦「森林村落:梅子林及蛤塘永續鄉村計劃」,與村民及沙頭角文化生態協會等單位合作。這裏的梯田自七、八十年代荒廢至今,成了一級又一級的林蔭,如何能令往日人與自然交融的景象復現?

站在荔枝窩的涼亭,Ryan介紹:「梅子林與蛤塘兩村在半山,大概海拔100至120米之間,這幾條村都屬於同一村約『慶春約』。村約就如村落之間一個聯盟,沙頭角有十個約,慶春約是第九約,共七條村,荔枝窩、梅子林、蛤塘、小灘、三椏村、牛屎湖、鎖羅盆。」在山腳的荔枝窩,「空間較大,是村約入面的活動中心」,至於山上的梅子林村由曾姓客家人建立,「最鼎盛時有16戶近百村民,後來逐漸離村,最後一個村民1980年代仍在,後來都離開了」。但慶春約十年一次的打醮,令村民聯繫未散,熱心人就為舊屋復修,而現時每星期都有村民及義工回村,「每次回來有十多廿人,可能七八個是村民,十個是義工這樣,整個群體有三四十人,我們簡稱『梅子林之友』」。

阿史說梅子林打開了另一個可能性,「我們常覺得要有村民居住才是一條村,但它可以是一個社區空間,容納更多人,有村民做建設、其他義工和組織合作令村內環境吸引到外人來使用,話畀人聽,沒錯,村是屬於某一姓的人,但他們願意開放這空間、建設這地方,讓人來感受村落文化及自然環境」。Ryan說要復育的是「文化景觀」,「人的聚落與附近天然環境有互動,生活互相依附」,入村一年多,他們如何重現這個森林村落的獨特之處?

林中活動

A. 梯田不再種米,種咖啡

走在林間,Ryan指指一棵矮矮的植物,「這是咖啡」。他展示一張60年代的舊照,「能看到稻米田,間中有些地方種菜,從航拍照會看到1980年代開始有樹長出」,田地荒廢後長成樹林,形成另一片生境。「我們想重新種植,但不想把樹全部斬去,因為會對環境產生影響,所以選擇適合在樹蔭下種的作物,在荔枝窩有種咖啡的經驗,亦在梅子林試試。咖啡品質與種植的海拔高度有些關係,荔枝窩海拔低,我們就種一樣的品種作比較。」溪澗旁亦見紫色小花,透露了另一種生機,「馬藍通常近水邊,下面河邊也有開花,我們就在近河的一級也繁殖多些」。馬藍是藍染的植物材料,團隊就計劃在本月尾的「森活節」加入天然染體驗活動。

B. 取之自然,砌石級造營地

我們步上石級,見三四名義工身水身汗抬大石,原來腳下的山林步道就是他們的成果。「我們搬石搬了個半小時,一日平均砌到四級,要花很多時間打石」,資深手作步道義工蕭興和(Ivan)帶領新手「開路」。他說製作步道的原則是不傷環境,「因為這邊想造一個營區,長時間使用,就不會選擇砌木級,因為木易爛,用兩年左右會霉,用石造是辛苦些,但較耐用」。石從何來?「河牀的石不取,或藏得很深的石也不取,避免造成水土流失,我們只取裸露出來或容易搬走的,又或村民不要的廢料」。令大石可以穩住不會搖搖晃晃的方法,也靠自然力量,先挖坑埋石,讓石露出4至6吋高,即適合人踏步的高度,再在下方攝入細石,「落雨時因石與石之間有罅,水可滲下去,泥土也會被帶下去把洞填上,像天然漿糊,時間久了就會愈發穩固,與石屎路不疏水不同」。

C. 牛路過會嚼草的蝴蝶園

因在荔枝窩觀察到蝴蝶多樣性高,資深樹藝師劉文忠(Leon)亦在梅子林和蛤塘設立蝴蝶園區,「如一般6至10月是斑蝶的遷飛季節、12月有個蝴蝶谷現象,我們就種這附近都有的娃兒藤,也發覺牠經過產卵」。但他說亦有困難,「這個環境明顯的天敵是胡蜂,牠們是食肉的,會食蟲,有十條也食晒為止。這邊的牛也喜歡食薏苡的果實,咬一啖就走,搭了竹棚也沒用」。Leon認為設立蝴蝶園需時約兩年,「第一年是試種不同植物,第二年知道哪些植物可讓蝴蝶產卵(再調整),這邊情况不是很穩定,也可用第三年試」。

需村民投入 溝通了解價值觀

種咖啡、養蝴蝶、設營地,Ryan解釋這全盤計劃所為何事。項目申請了政府的鄉郊保育資助計劃,現時33個項目共分四大範疇,此項目屬於「自然保育管理協議」,批出項目還包括荔枝窩、沙羅洞、塱原河上鄉等地方,「即政府資助我們去保育私人土地」。雖說是自然保育,但人的元素很重要,「我們接觸到村民,還要得到他們的認同,甚至令他們投入這件事,是要一步一步來」。他不諱言項目初展開時,「其中一個重點是自然保育,有村民會覺得山山水水周圍都係,不覺得是什麼一回事,或覺得很多雜樹生滿梯田,最好同我剷晒佢,開番啲田咪靚囉,又或說蝴蝶關我咩事啫,都係蛇蟲鼠蟻。透過慢慢溝通的過程,了解更多他們的傳統文化、價值觀,才逐漸調對channel」。

增加生境的多樣性,對生態系統有助益,除了要跟村民溝通政府願意撥款在這些項目上的原因,亦要兼顧社會大眾眼中,一個森林村落有什麼價值:「村後有個成熟的風水林,配合附近梯田,是個廣闊樹林地帶,會看到少見的野生動物,如果子狸、食蟹獴,是高地或污染少的溪澗才見到的,我們亦想重現梯田的種植景觀。」而設立營區,是為拉近與大眾的距離,「近年因疫情,大家很嚮往郊外活動」,不過梅子林村位置偏遠,「一般做日間的活動,來回交通要三四小時,但來到可能只玩3小時活動,人們可能有些抗拒,能過夜住宿就令活動彈性增多,可在自然環境中有深入體驗」,而且可組成村落的網絡,「我們也想復育這件事,村落除了山路的連結,也有歷史文化上的連結,如荔枝窩姓曾的村民是源自梅子林,遊人可以一晚去荔枝窩住,下一晚在梅子林露營,整個區域看,又可到三椏玩水上活動,村落之間不同角色能互相輝映」。

政府批項目 民間各自發揮

鄉郊保育資助計劃裏,梅子林村的項目共有3個。除了港大團隊,還有包括屬「文物建築復修」的中大建築修復老屋計劃,以及由「暖窩」推行、屬「鄉郊保育及復育」的計劃;荔枝窩一帶相關項目更有十多個。阿史說村民有時都會糊塗,「之前村民會說你哋啲人走來走去,我都唔知邊個打邊個,這樣的事很易發生」。Ryan就解釋暖窩「主要發掘村落生活用的舊物,有系統記錄當中故事,而我們是做與自然生態更相關的」,三者各有重點,各有專業所長。阿史亦說「一條村是很多元化,只是一個機構或一個團體去做,很難全面做到全部服務」。Ryan視計劃是長期的,不只現時批出至2024年1月到期的三年,「以往看其他地方的管理協議,最多年期是做三年,但之後可以再申請新一期,如塱原做了十年以上,大學團隊希望頭三年作起動,將經驗帶給沙頭角文化生態協會,長遠他們能統籌整個項目,就可將大學的知識轉移到社區團體」。阿史認為與村民建立關係的過程很珍貴,「五年是更好的時間,這個項目只剩一年,開始成形,雖可繼續申請,但不批的話,聚集的經驗、人脈,最緊要是關係,就會消失」。

協調村落基建 政府可作橋樑

Ryan認為鄉郊保育辦公室(鄉郊辦)在批出項目上讓民間力量各自發揮是好事,不過在村落基建上可有更強的協調角色。「森活節」中也加入楊桃醬菠蘿油製作的活動,由蛤塘村村民發哥教授,他曾是麵包師傅,17年前與妻子回流蛤塘村居住,成為該處僅餘常居的村民。發哥說,與發嫂姊姊及他一名視如兄弟的好友,四人十幾年來「靠自己」復村,對於這個計劃,他認為:「他們有他們的目標,我們有我們的,我的目標是靠自己一雙手去創造,有滿足感,不需要政府資金幫補。」不過Ryan透露蛤塘欠缺公廁,「負責這些地方的各個政府部門,我覺得鄉郊辦可作橋樑,如部門如何處理遊人增加衍生的問題?排污、廢物如何處理?」

義工松木與阿寶受訓成為大使帶導賞團。松木說這個地方不斷在變化,每星期來總有新面貌,而梅子林特別的是,這種變化又包含保留在其中。住將軍澳的阿寶不怕長途跋涉,每周入村兩三次,說希望來過的人都可「帶走啲嘢」,不論是風景還是「啟發」。什麼啟發?「這邊是按自己的節奏去過時間。」Ryan就以眾人的投入去找出一個問題的答案:「鄉郊是否純粹等待變成城市的地方?抑或它有自身發展的路向,在步向城市、隱沒山林之間,中間能有可持續發展的模式?梅子林能否為鄉郊保育開出一條路?」

梅子林.蛤塘森活節2022

日期:2022年12月24日(六)至2023年1月1日(日)

詳情:ccsg.hku.hk/forestvillage

【鄉郊復育篇】

文˙ 曾曉玲

{ 圖 } 賴俊傑

{ 美術 } 張欲琪

{ 編輯 } 利永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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