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智能對話系統ChatGPT自去年11月推出以來風靡全球，你有無下載玩吓？熱潮近日才來到香港，不過有位校長早於兩個月前已經率先試用。德萃幼稚園部及小學部總校長朱子穎在港推動創科教育20載，如今見證人工智能（AI）發展的新一頁。政府和學界一直投放大量資源在STEM教育之上，朱子穎說：「今日AI成熟嘞，傳說中嗰個科幻片嘅年代今日發生緊嘅時候，咁我哋無理由唔擁抱佢。」
AI不是一夜變強
ChatGPT爆紅，外行人或者覺得AI在一夜之間變強，但朱子穎認為只是以往懂得操控AI、亦即是懂得編程的人很少。早於20年前，他已經察覺到編程將成為世界潮流，多年來每當新科技推出市場，自己總會身先士卒。「作為教育工作者 ，我就要守呢一關。就係科技好新呀，我點樣收窄令到老師明白呢件事呢？學生點樣去處理呢？」
這個覺悟源於他2000年代初剛入行的經歷，第一份工作是在小學教英文科及電腦科。他猶記得當年微軟公司（Microsoft）的電腦作業系統是Windows XP，而小學的電腦課會教學生使用Microsoft Word、PowerPoint、Excel等軟件。後來微軟推出新版本的作業系統，可以免費升級，朱子穎理所當然地建議更改電腦科的內容。怎料另一位電腦科教師回答：「唔好換呀，我唔識用，同埋我要做過啲教材。」當下朱子穎有一個反思：雖然不改變可以教得更輕鬆，但學生在十幾二十年後才會進入社會工作，「我唔教最新，都已經慢廿年」。
他相信科技與教育息息相關，亦在教學中實踐這個理念。2003年，他自行在小學電腦科課程內加入編程內容。人工智能及編程的發展都是一個過程，他回想當時即使是編寫基本的內容，都需要教小朋友深奧的編程語言，難度很大。後來，市場上出現利用Block Language的編程軟件，允許小朋友透過移動方塊作簡單編程，大大提高了普及性。到了今日，ChatGPT進一步降低AI的使用門檻，「學都唔使學 ，你講番廣東話、英文佢就明」。
師生共商使用範圍
ChatGPT是美國人工智能公司Open AI推出的智能對話系統，可以快速理解多種人類語言，並以人類語言回答問題。它甚至可以按指示生成文本，換句話說，你可以請它說一個笑話，或者寫一個故事。朱子穎曾經指示系統用土耳其地震寫一首五言律詩，結果系統寫出來的詩在用字及情緒表達上都「人模人樣」。這種效果或者令人誤以為ChatGPT具有創造力，不過朱子穎提醒它只是從龐大資料庫中作對比和參考，並非創造新事物。「佢只係根據300首唐詩，寫第301首嘅啫。人嘅創作係，你讀晒300首唐詩，然後諗到你就可以抒發。」
有些人會問ChatGPT：「世界上最靚係邊個？」但朱子穎認為這類問「水晶球」的問題並沒有發揮出ChatGPT真正的作用。他曾經利用系統處理學校行政工作，例如回覆學生電郵、撰寫家長信，甚至是構思考試題目，效果顯著。他的秘訣是指示必須清晰及詳盡，例如明確闡述撰寫人的身分、寫作的目的，甚至列出每一段的意思，產出的文章才會合理及流暢。
相信一眾教師不會抗拒讓ChatGPT減輕行政工作，但若果直接用於教學上，似乎對傳統考核模式形成挑戰。港大率先宣布臨時措施，禁止學生用ChatGPT做功課，否則會視作抄襲。朱子穎認為根本難以完全禁用，因為即使是「GPTZero」這種分辨AI和人類生成內容的軟件，亦難以辨別經過人類清晰指示後產出的文章。他指出外國一些大學已經採用另一種應對方式，譬如耶魯大學鼓勵師生共同商議AI包括ChatGPT的使用範圍。
多得有對開明父母
雖然朱子穎鼓勵擁抱ChatGPT，但讓心智未成熟的小朋友使用時需要小心，因為他們未掌握語言能力及足夠知識。不過，他認為更值得思考的是AI顛覆傳統學習模式，「搬字過紙」已經不合時宜。以教授「光合作用」為例，如果只是叫學生寫出構成光合作用的元素，他們使用ChatGPT立即可以解答問題。「ChatGPT嘅出現真係值得我哋去考慮邊種學習方法，我哋仍然保留。」朱子穎說其中一個出路是加入更多體驗式學習，教師可以將功課改為在家中做實驗，要求學生證明光合作用的元素，終極目標依然是學習光合作用。
要改變學習模式談何容易，更可况要先學習新科技，不是每位教師都像朱子穎坦然接受。他從20年前起將編程教育帶入小學，有教師會認為學寫App（應用程式）無用、對眼睛不好，倒不如專心學好中英數。要說服的當然還有家長，他留意到家長對編程、AI教育取態兩極，從事數碼科技相關產業的父母普遍態度正面，明白教育制度有需要調整。與此同時，有些家長仍希望子女多做補充練習，認為可以提升知識，應付公開試。朱子穎強調兩派家長的想法沒有對錯之分，而他身為德萃幼稚園部及小學部總校長，亦嘗試作平衡，在每個學科適當運用科技，「一下子推翻我哋固有嘅系統係唔work嘅」。
朱子穎是一名「80後」，回想起自己的童年，父母對科技的接受程度高，對他影響深遠。在電子產品未如今日普及的年代，慶幸父母讓他從小接觸科技。他笑言：「屋企有個電器實拆咗佢，嗰個就係我呢類人喇。」當年拆電器的小孩長大了，到今天成為「拆ChatGPT」的校長。「我可能花咗兩三個鐘，去研究一樣本身10分鐘做完嘅嘢，啲人就話花時間……但係我今日花2個鐘，最後變咗5分鐘做完，咁我就慳咗5分鐘。」
教育本質不變
雖然鑽研科技需時，朱子穎更不想「贏咗讀書時候嘅遊戲，但係輸咗小朋友嘅未來」。身為一位校長以及家長，他認為教育的目標除了托兒、教導真善美，亦是為裝備下一代進入屬於他們的時代。「我目測你出世時都無錄音帶，或者floopy（磁碟）都無？」訪問途中，朱子穎以一些科技產物劃分年代差異，例如他小時候要用錄影帶錄下前一晚播放的《龍珠》，今年9歲的兒子則是生於毋須錄影的YouTube年代。他憶述兒子一兩歲時到祖母家中看電視新聞，其間不斷按電視機的下方，原來兒子以為可以像串流平台一樣略過片段。「佢生出嚟就係有得skip（略過）嘅年代啦，咁你點解要教佢唔可以skip呢？」
編程培養邏輯思維
科技日新月異，有了容易溝通的ChatGPT之後，還需不需要學編程？朱子穎認為仍然有需要，因為編程教育教的不止是寫程式，更重要是培養小朋友「運算思維」，運用邏輯、解難思維把問題分解，從而找出解決方法。「到最後我哋返去生活裏面，各行各業無論係律師、飛機師、整壽司都好，你適當運用科技係改變好多。」他舉例從前迴轉壽司盛行，但當結合運算思維及AI，現時「嗖」一聲，壽司就能經自動送餐軌道傳送到顧客面前。
朱子穎認為教學方式應隨着科技發展不斷變化，那麼教育的本質還剩餘什麼？另一方面，ChatGPT掌握的知識肯定比教師多，以後學生可以隨時隨地請教AI，令人不禁懷疑師生關係會否變質。朱子穎對此毫不擔心，因為教育仍有更加重要的部分無法被AI取替。疫情期間中小學經歷長時間網課，他引述當時有人認為面授課已經沒有存在價值，但事實是復常後每個人都期待面對面交流，隔着屏幕學習根本不能比擬。除此之外，AI亦無法代替人類教師的言傳身教，傳授什麼是真善美。「舊生返嚟搵我，唔係因為我編程教得有幾好。」朱子穎提醒科技只是教育的工具，而教育的本質並沒有改變。「最後你要教小朋友咩叫啱，咩叫唔啱。譬如好似影相咩叫『美』，係唔會因為數碼相機而改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