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倫敦最近上演一齣以現代手法演繹的《羅密歐與茱麗葉》,「蜘蛛俠」Tom Holland及非裔演員Francesca Amewudah-Rivers飾演男女主角,惹來批評選角為政治正確而扭曲莎劇。同時間,劇場導演鄧樹榮正率領全女班的無言劇場《李爾王》巡演歐洲,他回應說:「每個地區,以至每個人都不斷找尋、確立及彰顯自己的身分。因為找到與別人的分別,自己才有存在的價值及意義。文化藝術也不例外。」《李爾王》6月初返回香港上演,開展首屆香港國際莎劇節,各地創作人如何詮釋經典?
鄧樹榮:靈魂無分性別種族
經典就要奉為圭臬,一字一句都不能改嗎?創作人反而看到經典存在許多演繹空間。鄧樹榮前後執導多部莎劇,《李爾王》則在2021年首演。他演繹下的《李爾王》變成全女班,刻意抽掉莎士比亞精警的對白,只以形體來表達。全女班演出,大部分是華人演員,他也意欲打破某種框架嗎?「我認為人的靈魂沒有性別及種族之分,你就是我的鏡子。人的肉身只是表象而已。《李爾王》以全女班演出首要目的就是彰顯這種信念。其次,天地由陰陽組成,今天世界的紛亂由於陽氣太重,需要多些陰性的力量平衡一下。」
《馬克白》全男班演 背景改薩丁尼亞島
這邊廂有全女班《李爾王》,那邊廂有全男班《馬克白》,還原伊利沙白時期全男班演出的莎劇傳統。意大利導演Alessandro Serra取材莎劇《馬克白》,創作同名舞台劇。Serra發覺意大利薩丁尼亞島(Sardinia)文化跟莎劇的氛圍極其相似,因此將背景由蘇格蘭搬到遠古的薩丁尼亞島,以薩丁尼亞語演出,並注入當地狂歡節元素。
薩丁尼亞島跟Serra息息相關,他曾在島上生活,薩丁尼亞語是他父親的語言,跟島上祖父母相處就會聽見,Serra卻形容為「野蠻的語言」,「一種刺耳、乾燥、尖銳的聲音,一種原始但令人難以置信的音樂語言」。儘管從小就聽得懂,但卻叫小時候的他害怕,甚至不敢說出來,「薩丁尼亞島的細節寫在我身上」。
2006年2月,Serra到該島巴爾巴吉亞(Barbagia)地區的狂歡節,聽回那令他害怕的聲音,發覺跟《馬克白》的悲劇命運不謀而合。蘇格蘭將軍馬克白聽從3名女巫的預言,稱他將成為蘇格蘭國王,於是暗殺國王鄧肯,自立為王。馬克白其後墮落成暴君,與夫人一同滅亡。在狂歡節裏,牛鈴、獸皮、號角等發出陰沉的聲音,人們戴上黑色面具,姿態、舞蹈和歌曲都異常激昂,狂歡之下不時見血。文化只是Serra的媒介,「我試着從作品中提取世界、歷史各個角落及人類靈魂中的普世元素」。
Serra不諱言,刪減或拆解莎劇,或將莎劇結合創作人的想法,有可能觸怒堅持純粹莎劇的支持者,惟他反諷說「他(莎士比亞)也沒發明什麼,他到處掠奪原料,然後創造了無與倫比的詩歌、戲劇、哲學傑作」,譬如莎劇《凱撒大帝》取材古希臘人普魯塔克(Plutarchus)的《比較列傳》(Parallel Lives)。
除了故事,也可以改變經典的表現方式,香港舞蹈團搬演意大利舞團imPerfect Dancers Company的舞作《馬克白夫人》;約克國際莎劇節總監Philip Parr改編《亨利五世》為獨腳戲。莎劇不止引起西方人興趣,韓國導演林亨澤改編悲劇《哈姆雷特》,創作難以定義悲劇、喜劇的《哈姆雷特_阿凡達》,改編動機來自荷李活電影《阿凡達》。
《哈姆雷特》結合《阿凡達》 有喜有悲
林亨澤表示,看過《阿凡達》後對結局非常失望,最後阿凡達透過戰爭來復興,戰爭恰是人類最方便的工具。後來有人告訴他,阿凡達在印度梵語的意思是神的化身,他便開始思考什麼是日常生活中的阿凡達,「我們每天都戴着面具來隱藏自己的真實身分。然而,我們(演員)別無選擇,只能在舞台上忠於自己,因為我們不能欺騙自己或觀眾」。《哈姆雷特_阿凡達》像是他自我探索的旅程,也呼應《哈姆雷特》的主題:「生存還是毁滅?(To be, or not to be?)」
劇作加入韓國小丑表演、印度傳統音樂和現代舞,因為林亨澤認為自身探索自我之旅貫穿印度精神文化、韓國藝術形式和當代脈絡。加入小丑表演自帶喜劇元素,林亨澤卻說:「悲劇和喜劇的差異取決於我們如何看待世界。我們常見的《哈姆雷特》是一部悲劇,而《哈姆雷特_阿凡達》則是哈姆雷特在喜劇中的轉世。我想將哈姆雷特從憂鬱中拯救出來,並將他轉世為一個充滿活力、生動的化身,以揭示真相。」
在《哈姆雷特_阿凡達》,小丑演員飾演哈姆雷特的叔父克勞迪(Claudius),當克勞迪殺害兄長以奪得王位,儘管演員表演得多滑稽,仍無法擺脫謀殺兄長的痛苦和真相,「悲劇揭示現實,而喜劇從另一個角度、以扭曲本質的方式揭示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