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韓國影像性暴力鬧得沸沸揚揚之時,香港教育局推出新的公民、經濟與社會科(下稱公經社)性教育教材引起熱議,教材中制止性衝動的「打羽毛球」變成香港版的「Netflix and chill」,回看教育局的資料,原來這份教材早有迹象。
公經社前身原為「生活與社會科」,該科設有涵蓋性教育的「知情識性」單元。翻閱教育局於2020年發布的「知情識性」教材,當中許多內容都與新版公經社教材相似,包括抵禦色情承諾書、訂立親密界線及避免獨處環境減少性衝動等。但是,前者教材並沒有提到堅拒及妖魔化婚前性行為,綜合前文所述,難免讓人遐想教材保守化是否有關中華傳統重視婚姻及家庭之故。
教局有進步 不再强調禁戀愛
不過,性教育機構「Sticky Rice Love 糖不甩」總監蔡薳縈(Kitty)卻讓我們看到這份教材的另外一面。Kitty表示教育局在這份教材中已經走了一大步,是自1997《學校性教育指引》指引後少有的一份含有明確性教育元素的官方教材。當中提出了一些較現代的概念,例如愛情三角論及設立界線等,不再向以往傾向教導學生不應在求學時期拍拖等想法。
「其實睇得出教育局今次花左好多心機,佢有做得好嘅地方,但都有好多應該改善嘅位」。
Kitty直接點名教材中的承諾書,以及教材對性行為的描述傾向負面,透過「(恐嚇及)禁慾式教育」,阻止學童發展相關行為。
關注婦女性暴力的風雨蘭去年發表研究,針對性教育課程演變主要有1997年推出的《學校性教育指引》、2008年的《新修訂德育及公民教育課程架構》及2021年的《價值觀教育課程架構(試行版)》。《1997指引》於2018年下架,坊間有不少聲音指其課程對焦性教育課程規劃,內容廣泛全面,更包含了現今教材沒有提的性角色、性傾向等。《2008架構》與《2021架構》則為公民教育及價值觀教育撰寫,後者是前者的延伸拓展並取而代之,也影響着後來對性教育的課程規劃。《2021架構》強調中華文化,在不同學科中滲透與中華文化有關的核心價值,而《2008架構》中一些如教導性取向、婚前及婚外性行為等則並未納入到《2021架構》。
新教材對「糖不甩」的工作有何影響?Kitty說教材出現後,多了學校向他們諮詢有關性教育工作坊的事宜,當中內容多與跟戀愛關係及安全措施有關。Kitty表示,其實很多學校都有興趣做好性教育,但無從入手,教材引起熱議後,或者認為教材不太適合他們的學生,便尋找其他機構的協助。
疫後學校查詢增 尤其影像暴力
「糖不甩」於2014年成立,自2017年開始進入不同的校園內舉行性教育工作坊。說起這些年學校對性教育的轉變,Kitty先談到學校對性教育的需求正擴大,她們每天平均都會接到幾間不同學校的諮詢。另外,Kitty留意到香港性教育另一轉變是在後疫情時期,很多學校邀請她們做有關網上世界及影像性暴力的工作坊。香港在疫情期間數度停止面對面課堂,學童比平常花費更多時間在電子平台上,會在網上認識朋友或者透過不同的平台瀏覽色情資訊,甚至有同學曾在班級群組中發布一些有關色情的網絡資訊。「現在慢慢離開疫情影響後,學校則偏向選擇戀愛關係或人際關係的工作坊。」
國際校小學開課 資源足活動較多
新版教材「打羽毛球」成國際熱話,就性教育於國際學校與本地學校實踐方面的區別,Kitty表示前者涵蓋的年齡層較廣,從小學二三年級一直到中五六都有相關活動;後者則較遲才接觸相關資訊,尤其是關於性健康的議題,很多學校都會於高中時才開始教導。Kitty說其實有點遲,因為很多現象學童青春期時便會發生,如月經、夢遺等。「如果一直去到中五六才講,其實他已經歷了最困惑的時期,對他心情或者人際關係影響最大的時候已經過了。」
另外,兩者在教學深度及次數亦有區別。由於本地學校資金有限,主要靠政府給學校的特定資金分配不同的教學活動,如果每個有關價值觀課程範疇都想涉獵,那麼每個部分的資金便很少,一級一年只有一次工作坊。國際學校學費貴,相對的較願意投放資源在性教育,一級一年可能可以根據不同的主題安排幾次工作坊;而且國際學校還會安排面向老師和家長的工作坊,讓她們了解性教育的重要及如何在孩童生命中教導性教育。Kitty笑言,學校敢於談性的環境便與本地學校有很大不同。「他們不忌諱說性,他們本身的文化很開明及具包容性,有老師說學校裏有非二元性別的同學,他們想了解多些可以支持他們的資訊。」
「我哋這一代年輕人全部都好聰明,好多資訊都可以在網上搵到,並非外界想像中被動地接受資訊。」在資訊氾濫的時代,在各大社交平台討論「打羽毛球」的帖文下都不乏年輕人的留言,Kitty表示已經是一個很好的教育切入點,從潮流熱話中與他們共同討論對網上平台以及性的態度。
「性教育其實是生命教育。」
「性教育其實是生命教育。」社會對性視為禁忌,將教育之責交給學校,但其實每個人都影響年輕人對性教育的概念,電視劇的畫面、大人們茶餘飯後討論的話題、線上遊戲中的劇情,每一個單位、地方都塑造着青少年對於性關係乃至人際關係的想像。Kitty續稱,如果只依賴學校一年做一次50分鐘的性教育,很難實踐全面性教育,甚至討論知情選擇權、討論尊重也很困難。
「很多概念應該從小開始教導,讓他們可以在生命中慢慢練習。有些概念即使是成年人剛剛接觸也很難實踐,而且更難練習,因為長大後的人際關係十分複雜,大家考慮的因素有很多,我們或許會猶豫說出的句子會否影響與他者的關係。」當社會沒有相關概念時,很多事情變得不那麼容易開口,例如有關個人界線、共識、知情同意權等概念。「當我們可以從小就在玩遊戲的時候加入有關概念,那麼以後便知道如何呈現這些概念在不同的關係中。」正如界線不應只限於情侶之間,應可用於生命中的不同關係如朋友、親人、師生等。
教育局曾回應性教材旨在培養初中生正確價值觀,並非保守,稱鼓吹學生作出知情決定不專業及不負責任。可是,聯合國2016年的證據回顧研究(註)顯示性教育可以增進性與生殖健康及行為的知識,但不會增加性活動及高風險性行為。Kitty最後說到:「避免年輕人發生性行為的出發點,忽略了很多其他性教育裏面包含的資訊。」有一位太太曾經對Kitty說:「如果早點知道有關性健康的知識,我人生可能會走少了一些冤枉路或者可能痛少很多年,不論是肉體的痛還是情感上的痛。」
其實,當我們談論性的時候,我們討論的是人生所有人際關係及身心健康。
註:Montgomery, P., & Knerr, W. (2016). Review of the Evidence on Sexuality Education. Review of the Evidence on Sexuality Education: Report to Inform the Update of the UNESCO International Technical Guidance on Sexuality Education.
文˙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