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經過紛亂的一周，韓國戒嚴之亂、香港兩局易帥等爭議，驚濤駭浪接二連三，也似乎只是個開端。題材多的是，拿不定主意的老毛病又翻發，但這專欄畢竟是食譜為先，事件為次，而要找合適的食譜確實比找事件更困難。有一道巴斯克芝士蛋糕的食譜一直想寫，剛好電影《寄了一整個春天》給了些靈感，可以來個變調，這次就先擱下那些政經大事，寫些中學回憶。
文青咖啡店寵兒
之前在Instagram看到一個日本的食譜，在巴斯克芝士蛋糕加了味噌調味。先後試過加了味噌的原味和加鹽麴的鐵觀音口味，這些組合味道本身不俗，較加一般食鹽來得更有層次；而巴斯克材料和做法簡單，好吃與否，分別在於材料比例上呈現出的蛋糕流心程度和口感是否符合個人喜好。這道源自西班牙巴斯克地區的甜點，近幾年成了文青咖啡店菜單上的寵兒。故意烤至焦黑的表面帶來一絲苦澀的焦香味，外表沒有為了打卡而弄得漂漂亮亮，又因為簡單，「中伏」或失手的機會較小，而芝士的奶香味與茶味、開心果等十分配合，符合近年甜點的潮流。《寄》當中一幕出現了腐乳，就不多作劇透，而坊間也有腐乳巴斯克芝士蛋糕這商品，所以順理成章成為了今次這個有趣和有些辣味作餘韻的食譜。
女校回憶——兩種路線
有小店專賣這巴斯克蛋糕，甚至在平日也要排隊才吃得到，自小愛焗蛋糕的好友K對此不屑一顧，覺得這些金錢、時間花得冤枉。我跟K中一已經同班，不知何時開始，在同學生日時互贈親手製作的蛋糕成為「習俗」。不少同學家中沒有焗爐，芝士凍餅或用電飯煲焗製的蛋糕成了熱門的項目，有時甚至發展成鹹食代替生日蛋糕。烘焙方面，在「中同」間，我的手藝不算是最出色那批，有些同學為了精進技巧，下課後會到校外上甜品班，而我當年的喜好是課餘學Adobe的設計軟件，比起看食譜，更愛看魯迅與人筆戰的書信，完全是兩種不同路線。當然，女校只代表聚集同一性別的學生，廚藝與性別其實無關，同學間也有些經典的地獄廚神，有同學的爸爸是大廚，但她煮菜搶火差點火燒家政室，要老師出手，動用塵封多年的滅火器撲火；又有同學運用創意，以蟹柳炒蛋煮出新派「賽螃蟹」；亦有人用橙汁代替檸檬汁，以為忌廉芝士就不用加忌廉，把芝士蛋糕做成一塊厚實的香橙味芝士磚。
整蛋糕這種興趣漸成為一種「賢淑」的較勁，隨着愈接近公開試，愈式微。在初中某年的學生日（像日本校園祭的活動），我們班辦了一個小吃攤位，我幫忙烤杯子蛋糕。家中焗爐不大，一次只能焗一底6個，結果焗了一個通宵。憑着自己熬煮的士多啤梨醬而獲好評，順利沽清，也是人生第一次因為「廚藝」而獲得成功，但大概亦止步於此。事隔多年，這次的巴斯克蛋糕我覺得質地烤得不錯，有朋友看到相片問是不是燶了些。雖然說燶是這蛋糕的特色，但對烤焦的接受程度，可能也有一定客觀標準，而烘焙跟發酵一樣太多變數，除了經驗，每次打開焗爐多少要講些運氣。
未成年人情慾成禁忌
像對電影《寄了一整個春天》的偏愛，這跟主流意見不太一樣，我認真思考是否僅僅因為主觀個人因素而無法給予客觀的評價。《寄》的導演是我同屆的中學同學，故電影中描繪的中學生活，有很大部分與我的回憶重疊。像整蛋糕的部分、閃避球和在課室換體育服那些，縱使是在母校的新校舍拍攝，但依然親切。其他影評對這電影的意見，我大多同意，《寄》存在着大大小小的瑕疵，虛實交錯不是線性敘事，有人覺得如同主題曲名《㪐㩿》，但這些「岩巉」之處——特別是為人詬病的結局——我反而覺得呈現出近年香港電影中鮮有的詩意。
現時結局處理方式欠缺鋪陳，也取巧地沒有處理現實中的問題，這些我也有同感。但我認為這種虛幻的處理，正正很符合現實，因為這些問題仍未能解決。有些口賤的朋友開玩笑道：「你中學係咪真係有人賣底褲？」「你中學嗰陣有冇賣底褲？」很想回一個老套比喻，寫《西遊記》要取過西經嗎？撇除交易「學生原味底褲」的道德爭議，少女（或未成年人）對情慾的渴望被隱埋在社會陰暗處，成為禁語，源於一種認為未成年人需要被保護的假設，而非正視這些欲望的存在是正常的。而不能公開討論往往向更壞的方向發展，戲中把成年人的惡意，扭曲視為愛意，甚或如《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因權力不對等而衍生悲劇。
成長的疤痕
電影中的兩個女角演出令人驚喜，鏡頭捕捉春意般的少女情懷，以及成長的殘酷。以口吃少女對愛情的渴望為主軸，透過被人喜愛來肯定自身價值的外殼下，戲中反覆出現對女性成長的種種要求和壓迫。除了如何成為一個「得體」的女性，如何在各種框架下，學習做一個符合世俗定義的好女孩，細微至「著白色衫不戴黑色bra」等的各樣規條，如何形塑出一個女孩「應有」的模樣，硬塞進一個抽象又刻板的模具中，割去「多餘」的，或是空着「缺失」的部分，都是滲着血水的痛，在成長期間繡下名為「成熟／賢淑」的疤痕。這些看似無病呻吟的疼痛，像有些人無法同理韓國電影《82年生的金智英》所說的這類議題，認為只是不知足。其實這些「微小」又被忽視的痛，現今依然存在以各種模樣、程度烙在不同地方、不同年齡階層的女性身上。同樣地，男性如何成為「男性」，如何展現更陽剛，什麼的行為表現會不夠「男性」，這些都是同一原由的壓迫，追根究柢是一種約定俗成的理所當然，但非一種絕對必然的真理。
慶幸自己在「齋校」成長，有察覺性別定型的意識，我可能不夠「女子力」或「gf-able」焗出一個滿足「完美」定義的巴斯克，甚至帶着一些腐乳反叛的辣。但巴斯克蛋糕本身的存在是一種烤焦的失敗產物，帶有缺陷美反而成為現時的潮流。《寄》也是一個勸說不用完美的故事，而在現實，這些論述更像是漫天內褲、不切實際的童話。
腐乳巴斯克芝士蛋糕。食譜
【材料】（可製作6吋蛋糕）
•忌廉芝士……250克
•砂糖……80克
•雞蛋……2隻
•淡忌廉……125毫升
•麵粉……15克
•檸檬汁……1茶匙
•腐乳……15克
【做法】
1.腐乳壓碎攪爛，忌廉芝士放於室溫至回軟
2.取略大於模具的焗爐紙（牛油紙），用水沾濕弄皺，鋪於模具內備用
3.忌廉芝士分次加入砂糖攪勻，再加入腐乳及檸檬汁拌勻
4.分次加入雞蛋攪勻，焗爐預熱至220℃
5.麵粉過篩，用刮刀從底部向邊緣壓及拌勻，避免結塊
6.加入淡忌廉攪勻後，倒入模具，上下敲幾下使蛋糕糊平整，減少氣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