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來到日本兩年,即將第3次在東京跨年。雖說如此,我卻在今年3月才從語言學校畢業,4月正式從學生轉換成「東京社會人」的身分。重拾學生身分的一年半沒有令我輕鬆愉快,到埗後兩個月考到日本語能力試驗N1後,便失去待在學校的意義。死板規矩、猶如精神病院的學校活動、在群體內成為少數族裔,每天都令我非常焦躁。這500多天,日復日受精神折磨(包括N1及格後為配合課程,我仍考了7次N1模擬考試;我討厭動物園,卻每學年都要跟學校去睇困在狹小籠子裏的可憐猩猩;唔知點解要圍圈唱歌打拍子;上堂要沒收電話等等),人都癲。當時一心要考入研究院,學校零幫助,只能左攝右攝偷偷處理海量文件,還要分配時間做作品、適應生活、處理日常麻煩的手續。我只能夠每日同自己講,一切都是為了將來的自由。
捱過兩年考研生活,所有研究院報考以失敗告終。轉了簽證,找了幾份與藝術相關的工作,又要開始新生活。抬頭看看,個天咁靚嘅。
總算正式進入東京社會,畫廊工作讓我踩了半隻腳入藝術圈。認識了好些年輕藝術家,了解這個城市對不同種類藝術的接納方式,讓我大開眼界,完全扭轉了一直以來對創作vs.生活的思考。從沒有放棄創作,卻無意之中放棄了以藝術為生;在香港,無論幾努力都好,因為藝術不受重視,每個搞藝術的人都要身兼幾職,或教書或接job做些完全無關的東西,總之好難發展成一個事業去生存。之前在香港自資出版的繪本跟漫畫,也是渴望創作、唔蝕已算好好的垂死掙扎。在東京我看到的是,只要非常努力,總會有人看到你,總會有適合你的market;沒有胡亂飈升的樓價物價,不太奢華總能過上正常生活(註)。
第一次在腦內整合這個觀察時,我幾乎要哭出來,感覺像是這個城市告訴你,請盡情全心全意投入創作吧!
經歷過那不能明言的幾年,我不知道是不是把大部分香港人最後的熱情完全燃燒殆盡:如何在絕望中令今天開心一點、因為沒有將來所以不用計劃將來、不想傷心就千萬不要思考。種種曾經壓垮了我,卻在某天於東京家裏清晨醒來一掃而空。那種感覺不是忘記香港,而是被「絕望」一直囚禁着的「自由」,突然就這樣從腦內釋放出來。就像掃走腦裏過多的塵埃,清空位置,才有空間記起香港的好。
曾在街頭看過以噴漆匆匆寫下的「自由は死せず」,出自明治時期被暗殺未遂的民主運動家板垣退助的「板垣死すとも自由は死せず」(即使板垣死了自由也不會死),一直惦記心中。活了幾十年,終於能抬頭挺胸地說:現在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時期,我的腦袋在自由奔馳。天氣稍冷,請各位好好保暖,治癒自己。人人生而自由,它永遠存在。
註:近年日圓低迷,一般市民生活愈發艱難,有機會另稿詳談。
作者簡介:喜好是觀察人類著有繪本touch和漫畫《地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