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你曾在傳統影樓拍攝全家福嗎？昔日，許多家庭都會在農曆新年或特殊日子，盛裝前往影樓拍攝全家福，留下歲月靜好的珍貴影像；但時移世易，傳統影樓愈來愈少。最近，致力推廣香港本土文化的非牟利機構文化葫蘆，於中環街市策劃以全家福為主題的展覽「港文化．港連結——家家照相」，不僅回顧香港影樓百年歷史，更展出歷代珍貴的全家福和日常家庭照。無數珍貴的瞬間被定格在一張張全家福中，串連起關於家庭、愛和記憶的點滴。
天台影樓 依賴日光拍攝
影樓發展至今已有百多年歷史，這次展覽帶大家時光倒流到19世紀——香港影樓的起點，逐步回顧其發展脈絡。曾從事攝影記者多年，現為文化葫蘆創辦人的吳文正，20年來走訪香港不少舊式影樓，透過許多店主口述和歷史資料，一窺影樓的發展足迹。他表示，香港開埠初期已經有外國攝影師在香港開設影樓，但環境非常簡陋，攝影師只能依賴自然日光拍攝。所以當時影樓多設於天台，透過天窗引入光線，再用窗紗調整。可想而知，只要遇上陰雨天氣或夜晚便無法拍攝。直到電燈普及，影樓才擺脫天氣限制，無論陰晴日夜都可以運作。
他續指，早年的影樓大多由西方人壟斷，大約1870年代開始，本地華人也涉足影樓業，多數是聘用外國攝影師或攝影師學徒來幫忙，其中最著名的是由華人攝影師黎芳經營的「華芳映相」。當時影樓主要服務上流階層，例如達官貴人、歐洲貴族或香港名門望族，「如社會地位及財富沒有達到一定水平，基本是很難到影樓拍張照片」。影樓的故事不僅關於攝影，亦反映時代的改變，以及不同階層的故事。「當攝影技術普及化之後，就不再是某些達官貴人才能擁有的特權，很多人都能夠負擔得起（拍照費用），消除了階級的分野，淡化了大家的階級觀念。」這也是影樓發展背後的文化意義。
時尚「上海派」 拍下張愛玲經典照
隨着時代演進，攝影日益普及，影樓面貌也順應時代和文化潮流不斷轉變。吳文正指出，早期影樓多以中式亭台樓閣、山水為主題，但隨着西方文化盛行，影樓開始融入洋樓、西式園林等元素。特別是1950年代左右，戰後湧入香港的「上海派」攝影師，為本地帶來一股新風尚，北角蘭心照相館便是其中佼佼者，其拍攝的張愛玲經典旗袍叉腰照更是廣為人知。「他們（上海派）影樓風格與本地影樓迥異，偏好時尚、高雅的西方宮廷式風格，裝潢更顯華麗大氣，有壁爐、水晶吊燈、羅馬柱等」，展現當時的美學特色；加上他們服務更周到，即使價格是本地影樓的兩倍，仍深受上海老鄉歡迎。
投影外地名勝 反映旅行熱
1960至70年代是影樓的黃金時期，各區影樓如雨後春筍般湧現。隨着香港經濟起飛，出外旅遊成為風潮，但並非每個人負擔得起。因此，影樓及時把握市場需求，購置幻燈片投影機。他透露，一套設備大概有20個場景，「包括荷蘭的花園，巴黎鐵塔、凱旋門和羅浮宮等全世界名勝，將場景投射在背景，拍出來就像去了當地一樣」。後來數碼相機興起，影樓逐步衰落，如今大部分舊式影樓已經結業。
精心打扮富儀式感
在1960年代，香港非常流行上影樓拍攝全家福。對許多家庭來說，這是一件隆重的事情。「一家人齊齊整整拍全家福是很傳統的心願，而當時唯一方式就是上影樓，令其成為重要的傳統。」拍攝當日，全家穿著整齊，精心打扮，整個過程不僅充滿儀式感，更展現家庭凝聚力。在影樓師傅指導下，大家屏息凝神，隨着攝影師「一、二、三」口令，咔嚓一聲便留下珍貴瞬間。吳文正續指：「大家聚在一起拍張相片，然後掛在廳堂上，下年團聚時再拍上一張，大家都會非常開心。」
如今，每個人的手機都是攝影工具，無論聚會、吃飯或旅行，隨時都能拍下家庭合照，反而缺乏一些儀式感。他表示，也許年輕人覺得鄭重其事拍全家福很老套，過於做作，「但某程度上是因為重視家庭，大家才會覺得拍一張全家福是很重要，才會賦予這個過程儀式感……我認為這種傳統的家庭凝聚價值觀，應該繼續推廣下去」。但無論是哪種形式的家庭照片，它們都記錄了家庭的集體經歷和情感，這些經歷往往在特定社會環境中發生，成為屬於自己的回憶。
見證人生重要時刻
吳文正認為，家庭是我們生活的支柱，是重要的歸屬，而全家福隨着每個新生命的誕生不斷延續，記錄家庭的成長與變遷。「從出生時的嬰兒照，學業有成的畢業照，求職時的工作照，再到成家立室的婚禮照，兒子出生後又拍家庭照，甚至人生的最後一張『車頭相』往往也是在影樓拍攝」，影樓與人生的3、4個重要階段幾乎息息相關，連結幾代人。他希望藉着這次展覽，一探影像和家庭密不可分的關係，也讓不同世代的人重新連結。他指，現在社會價值觀轉變，當代家庭概念多元，不再局限於血緣關係，例如朋友、寵物也親如家人，拍攝合照也稱得上「全家福」。
展覽內一系列珍貴相片和昔日影樓佈置，讓觀眾感受香港影樓的獨特氛圍和百年變遷，更重要的是藉此喚起大家對家庭影像的重視。無論是前幾代人莊重的全家福，還是較現代的日常生活照，每張相片背後都蘊藏珍貴回憶。展覽內也特設了一個復刻昔日影樓的「傳統影樓」，以及全新設計、富現代感的「新派影樓」，讓觀眾可以與至愛親友拍攝溫馨全家福，重拾天倫之樂，留下具溫度的家庭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