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Court！」全體站立，法官入座，互相鞠躬，坐下，開庭。這是香港開庭審訊前的法庭禮儀，讀者可能在電視劇看過，甚至身在庭中感受過。但幾十年，甚至幾百年前的案件審訊，除了留存在一紙紙法庭紀錄裏，或許還有「紀錄劇場」能帶領我們時光倒流、回到過去，窺看昔日法庭上的刀光劍影。
紀錄劇場如紀錄片 「取材至少90%真實」
「紀錄劇場，就像紀錄片，取材至少90%都是真實，然後再由演員演繹。」「一條褲製作」藝術總監胡海輝如此剖析紀錄劇場。他與紀錄劇場的緣分源自經典作《同志少年虐殺事件》（The Laramie Project）。1998年的美國懷俄明州，21歲的Matthew Shepard被兩人綁架並毒打，最終傷重不治。事後，板塊劇團（Tectonic Theater）多次前往事發地點，採訪當地居民。整理訪問，編作成劇，轟動劇壇。胡海輝2013年帶領「一條褲製作」演讀此劇，「是這套劇讓我知道什麼是紀錄劇場，也是我們團第一次用演讀的方式演出」。讀劇獲不俗迴響，2015年，「一條褲製作」在牛池灣文娛中心完整演出此劇。
及後，胡海輝多次與團隊舉辦讀劇，2018年起舉辦「讀癮起」系列，「戲劇對我來說真的是個『癮』，我覺得自己已經沒可能掙脫掉」。2024年以「種族」為題，今年則以「法庭」為題，為觀眾帶來兩套法庭戲劇（trial plays）：來自英國的It's True, It's True, It's True和來自西班牙的The Bread and the Salt，胡海輝把它們分別翻譯成《真㗎，真㗎，係真㗎》和《審判記憶》。胡海輝說選這兩套劇「都是緣分」——緣起一本劇本、一幅畫和一次見面。
兩部讀劇來自歐洲 談強姦案與異見者
2023年，「一條褲製作」舉辦「第三屆紀錄劇場節」，到訪希臘、西班牙和捷克，胡海輝也順道去了趟英國和法國。在英國，他在一間有售賣劇本的書店偶爾遇上It's True, It's True, It's True，劇作3次強調「真」激起胡海輝的好奇，買下劇本。後來，他到訪法國羅浮宮，看到一幅畫——Judith Beheading Holofernes（1620-21），畫中兩女用力壓着一男，用匕首割破他的喉嚨，腥紅的血四濺。胡海輝只覺這幅畫很有力量，回港細讀劇本才驚覺原來主角和Judith Beheading Holofernes的畫家是同一人：阿爾泰米西婭．真蒂萊斯基（Artemisia Gentileschi）。劇本講述1612年真蒂萊斯基控告繪畫老師阿戈斯蒂諾．塔西（Agostino Tassi）強姦罪，7個月的審訊詳記在法庭紀錄並流傳至今。再回想羅浮宮的畫作，胡海輝終於明白力量從何而來，「幾百年前Artemisia身處的環境，她要站出來發聲很不容易……但不幸是，這幾百年來，人類還是沒有變，所以我覺得這個戲值得介紹給香港觀眾」。
胡海輝到訪西班牙時，拜訪當地做紀錄劇場的導演Raúl Quirós Molina，把他手上的The Bread and the Salt越洋帶回香港。劇本潛藏一段不能言明的歷史：1940年代西班牙佛朗哥獨裁政權下，大量異見者「被消失」。1977年，西班牙頒布《特赦法》，禁止追溯佛朗哥時代的任何罪責，異見人士的家屬申訴無門。2008年，法官巴達沙．加遜（Baltasar Garzón）越權審理《特赦法》下禁止追溯的案件，其後被告上法庭。高高在上的法官一夕間變成被告，審判變被審判，孰是孰非在庭上對簿公堂。
把It's True, It's True, It's True譯成《真㗎，真㗎，係真㗎》，很容易理解，但The Bread and the Salt為何會譯做《審判記憶》？胡海輝解釋，在西班牙和歐洲某些地方，麵包和鹽代表生活基本所需，「那些被失蹤的人在家庭裏都是『breadwinner』——掙錢養家的人，很多家庭其實是一夜之間失去一家之主」，所以胡海輝覺得劇作是「對歷史記憶的審判」，「這也是我對紀錄劇場感興趣的原因……借鑑、了解別人怎樣面對自己的歷史」。
蒐反應看能否演戲 「翻譯劇不易拿資助」
讀劇，沒有大型布景、沒有太多道具，演員手持劇本讀出台詞，還原法庭上的劍拔弩張。胡海輝說，讀劇能蒐集觀眾反應，如果觀眾都覺得劇本有吸引力，就把它發展成一個正式演出；若反應平平，胡海輝笑說「至少滿足了我的願望」。他亦分享籌辦一個正式演出至少需要六七十萬，門票收入頂多填補一半，必須申請資助。但據他觀察，「現在比較傾向投資原創作品，做翻譯劇不容易拿到資助」。
法律，予人艱澀難明之感；法庭，冰冷得把人拒諸門外。幸而有人翻開厚重的法庭紀錄，梳理複雜的歷史敘事，寫成面向大眾的劇本，唱出一個又一個歷史洪流下漸漸被淡忘的悲歌。
《真㗎，真㗎，係真㗎》
時間：3月21日晚上7:30
3月22日下午2:30
《審判記憶》
時間：3月22日晚上7:30
3月23日下午2:30
地點：皇后大道中345號 上環文娛中心5樓演講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