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特丹】廢墟中起舞

【明報專訊】生命一秒一秒改變，有時不禁懷疑，10年前的自己，跟現在的我好像是兩個星球的人。驀然回首，朋友也會說，「你還是那個老模樣，但又變了很多」，那到底是何意思。時間帶給人各種考驗，哪時應該抵抗，哪時應放手，抑或擁抱？走進藝術家Jabu Arnell個展Turn off the Lights: Disco Ball #13 A Kind of Black亦感到時間的張力，其裝置在展期不斷改變，唯獨不變的是那段不願被遺忘的記憶。

作品不斷改變 記錄生活痕迹

來到鹿特丹梅利藝術中心（Kunstinstituut Melly）的展場，你會以為走進了一個臨時工地。Jabu Arnell在加勒比海荷屬聖馬丁出生，現駐阿姆斯特丹。其創作一直圍繞不完美（imperfection）、無常（impermanence）和身體。展覽介紹指，藝術家將會利用在展期7個月內遇上的現成物，一直更改雕塑面貌。作品「實時」記錄其生活痕迹和感受。的確，如果生活跟藝術乃緊緊扣連，那作品也可以不要停下來。

我看展那天，場內有一個樓梯架，中間有一堵堵貌似水泥的灰色矮牆。矮牆下面墊着膠布，有些彷彿未乾的油漆被潑出界了。矮牆頂着一磚石頭，石頭縛着一條懸掛的鐵鏈。走近，我才發現矮牆大概由紙皮製作，兩旁更好像有個洞口。藝術家嘗試挑戰藝術作品「完成」的理解。有趣的是，他選擇把玩物料的輕與重，彷彿比喻物質的去與留。矮牆看似很重，卻不是鐵石一塊，它可被移動、可隨時丟棄。石頭是固態，卻被潑上銀色的油漆，一點一點流到下方的牆，視覺上漸漸融為一體。當中矛盾看得人過癮。

當你以為一切皆暫時，當中卻藏着半片記憶，不能被輕易抹去。展場一角投射着影片，畫面出現在廢墟中步行的怪異人物。藝術家以1979年發生在美國芝加哥的暴力事件Disco Demolition Night為藍本。當年，棒球隊芝加哥白襪為吸引人們入場，搞了一個宣傳噱頭，但凡攜帶disco唱片者均可獲得折扣。當晚一名反disco音樂的DJ帶頭把一箱唱片燒掉，更戲劇性地發生爆炸，並引來大量歡呼支持，其後場面慢慢變成騷亂。Disco音樂在進入主流之前，主要流行於黑人、拉丁裔和性小眾文化群體，因而事件亦帶有極大的恐LGBTQ+和種族歧視意味。刺骨的暴力在集體情緒中得到了認許，惡意加速發酵。那麼，過去遺留下的記憶和精神，現只是一片廢墟？

作品帶着一份不懈的感覺，它同時記錄和開創時間，造就一個在殘餘與未竟之間的空間，讓人任意遊蕩。藝術家用保護貨品的發泡膠砌成小堡壘，即使它充滿不確定；在地上留下一張有如救生氈的東西，像極誰剛剛劫後餘生，亦讓人隨時可取一暖。我從物料和裝置的概念中延伸解讀，這片「臨時」空間有其歷史，有其不願忘記的底蘊，卻深深明白變幻總會發生。同時，藝術家不斷更新作品，即容許其或可能改變的未來。作品並非把你被動地留在廢墟，它反塑了廢墟，並在廢墟中起舞。

文：小東（藝文賞析及評論工作者、Shychat Art發起人、策展人。IG@siutungcreates）

設計：賴雋旼

編輯：鄒靈璞

電郵：friday@mingpa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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