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武漢宣布封城的早上，小記與鹽叔回到我們的母校。街上、車廂內戴口罩市民的比例相比過去幾天顯著增加，卻有人始終一臉無懼、呼吸狀甚暢順地坦蕩游走。
在高官們尚未於記者會戴口罩的這天，中大同學仔似乎比他們走在疫情之前，大部分人都加緊防備。有人認為戴口罩不止為了自己，也為防帶病不自知的人將病毒散播。這樣的話，戴與不戴，似乎不再只是個人選擇，更牽涉社群利益。個人自由在什麼情况下可以凌駕群體利益？
「都唔會想傳染到人㗎嘛」
鹽叔在馬路旁向我遙遙揮手，沒想到臉容被口罩遮掩的我始終能被認出。看見他臉上一絲不掛，問他為何，他尷尬說出到街才發現忘了帶，之後從背包掏出一個無效抗菌的黑布口罩，姑且無力地遮擋一下。乘搭校巴上山，飯堂一角，發現兩個同學仔坐下良久，卻一直無意除下臉上的口罩。表明來意後，被遮半臉的阿月單靠雙眼已足夠充分表露她的錯愕，我們不把沒有拿開椅上背包的舉動理解為心底裏的抗拒，便坐下搭枱。她接着以一種更為直接的方式表達善意：拿出了保鮮袋裏最後一個幾天後將成為稀罕物的口罩，慷慨贈予才第一次見面卻毫不客氣的鹽叔。問他們從什麼時候開始戴口罩，阿峯霸氣回答：「今年囉！」
潘：為咗防疫而戴口罩係幾時開始？因為我就噚日先開始戴……
鹽：哈哈哈，有人自首喇要，畀人鬧咗成個禮拜。
月：應該由武漢講佢嗰邊有嗰陣。
峯：嗰陣未開學嘅，出街都會戴。總之除咗食嘢，其他時候都會戴。
潘：有冇覺得尷尬呢？就算今日，我嚟嘅時候，車廂裏面多咗人戴，但條街都唔係好多人會戴。
峯：咁……唔會尷尬，為咗保護自己唔好受感染咁解。搭巴士見到，可能有啲中老年人士經常都無戴口罩，然後咳好多聲，又唔捂口。最應該係有病嗰啲人戴口罩，唔好傳染其他人，變咗𠵱家我哋戴。
潘：你主要係驚有病毒傳染到自己？
峯：咁除咗驚傳染到之外，本身自己都唔太清楚，可能自己有啲鼻水，都唔會想傳染到人㗎嘛。
月：同埋都好擔心，因為見到成㗎車啲人，人哋咳我都戴緊口罩，但係啲人反而好似若無其事咁繼續碌手機，都覺得比較擔心佢哋。
潘：仲深呼吸𠻹。
月：其實都唔會尷尬嘅，因為戴口罩係我見到人哋個樣，但人哋見唔到我個樣。
無病徵不戴 算不算自私？
有人認為戴與不戴不僅是自己的事，問會否覺得不戴口罩就是自私，阿峯冷冷道：「我唯有希望你係無病囉。」他和阿月始終體諒不同人有各自的處境，阿月走路上山上課、做運動時因為氣喘，也不會堅持。但在香港已爆發疫症的今天，不知兩人的想法會不會已經改變。
潘：上堂有無見到同學未戴口罩？有無關心吓佢？
峯：有啲同學戴咗幾日，呢幾日反而除咗，話覺得好熱好唔舒服。
潘：你覺得佢哋自私，定覺得係個人嘅自由選擇？
月：我覺得如果你無病，咁你戴唔戴係你選擇嚟。但你都已經咳晒咁又打乞嚏咁，唔戴就真係自私囉。
潘：不過啲病徵呢，好似話可以有兩星期潛伏期。
鹽：可能已經中咗㗎喇，嗰兩星期就會喺度播毒囉。就類似打疫苗咁，如果你堅持唔戴口罩呢，就好似堅持唔打疫苗，容易令病毒喺社區傳出去。
潘：即係你係社群一分子，人人都戴，保障嘅就唔只係自己，好似你對社群係有責任，令病毒唔好流傳開去。
峯：早幾日上堂，個lecturer都話佢當年SARS曾經試過戴住講書，但講咗半個鐘之後發覺太辛苦，都係放棄。有時有唔同處境，戴咗真係好唔方便嘅。
鹽：即使無病徵，知道戴口罩其實可以幫手防止社區爆發，但喺人煙稠密嘅地方都繼續唔戴，你會唔會都覺得自私呢？
峯：巴士呢啲地方有時冷氣唔係咁流通，密集得嚟又焗，點都覺得戴口罩好啲，但係咪真係唔戴口罩就叫做好自私呢……
鹽：或者無盡公民責任？
峯：佢有呢個責任嘅，但係……扯得太遠就算啦。
自私與否 視乎是否「特登去做一啲嘢」？
潘：即係呢種程度嘅唔盡責，仍然都係可以接受？但咩程度嘅唔盡責先唔可以接受，條線劃係邊呢？
鹽：係囉，我自己都唔明，究竟個人對社群嘅責任有幾大。即係有啲嘢你好明顯覺得公民有啲責任，對個社群，你做，會覺得唔係好啱，譬如吐痰、周街丟垃圾。咁究竟幾時先開始要有個責任？譬如唔可以隨地吐痰，但譬如雖然戴咗口罩會好啲，但你都容許唔戴，都增加咗社區嘅危機，對社群成員都係唔好嘅事。
阿峯和阿月本在等待五分鐘後就來臨的下午茶時段，卻意外被兩個陌生人強行搭訕，眼見他倆餓着苦苦沉思，小記不好意思，嘗試拋出例子疏解，「咁譬如吸煙呢？」
月：感覺上呢，人呼吸係正常行為，但如果人特登做啲行為，譬如吐痰、吸煙咁，係你特登去做，你明知呢樣嘢唔好，但為咗自己一時方便，或者為咗享受，吸煙咁樣，所以去做，就覺得係自私囉。
鹽：你指唔係必須嘅行為？
月：唔係必須。譬如人呼吸係必須嘅，我哋平時都慣咗唔戴個口罩，所以如果見到人唔戴，又未至於覺得人哋無盡佢責任。
鹽：我估你想講嘅係慣常係會點，慣常無戴開口罩，但慣常都已經唔會去吐痰㗎喇。
峯：吸煙好似係你自發去「做啲嘢」，令到呢個環境差咗，但唔戴口罩本身無咩問題㗎嘛，係無事嘅情况下。
鹽：咁如果你知道，就咁唔戴口罩，都已經令環境更加衰呢？你初初唔知，ok，但後尾你知道同吸煙一樣，你唔戴就增加咗社群嘅風險，但你都唔戴。係無做一啲嘢吖，但其實某程度上，即係你做咗啲嘢，就係做咗「無戴口罩」呢個行為，而增加咗社群嘅風險。雖然好似只係無做一啲嘢，但都好似係主動做咗「唔做一啲嘢」。
個體意識 有賴政府主導
鹽：舉個例，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香港，可能吐痰係個convention（慣例），就算好多人接受，佢好似都係違反社群成員應有嘅責任咁。我喺度諗，主動做一啲嘢，定主動唔做一啲嘢個分別喺邊度呢？第二就係，本身個社群有冇規範，又爭幾遠呢？點解會影響我有冇個責任？
月：因為通常都唔會咁諗人。諗人哋係自私、無盡公民責任，其實係對其他人有負面嘅諗法。如果你係正正常常嘅人，我傾向唔想不停畀負面諗法人，咁樣幾辛苦下。其實嗰啲人……又唔係真係好自私，其實社區會唔會傳染呢個疾病，我哋個人當然有自己嘅責任啦，要有衛生意識，更加多係上面嘅把關。
即係譬如我好環保嘅，見到人用飲管，梗係覺得點解唔可以唔用，就咁飲。但係如果人哋一用飲管，我就要咁諗，其實好辛苦。呢樣嘢本身唔係個人行為咁簡單，喺一個社區，譬如係政府要做啲政策出嚟嘅嘢囉。
鹽：可能你做咗，我會欣賞你，但無做就即刻話你自私或者錯，就好似對啲人嘅要求太嚴苛？呢個反而係成個社群，即係政府嘅責任多過個人？
月：歸根究柢都係政府，都唔叫人戴口罩，你應該做主導角色去叫人去做呢樣嘢。咁如果連主導角色都無，唔會無啦啦諗啲人自私。
峯：叫人戴口罩唔係問題，但係你唔好強制人哋唔可以戴，即係好似某啲航空公司咁樣。員工自己想戴，咪戴番，唔好令到人哋想戴無得戴，中咗招點算？
鹽：所以呢個位對你嚟講，戴唔戴都係個人自由，似乎我哋無咩理由可以強迫人戴或者唔戴，如果你戴就更加好啦，係咪？
月：唔完全係，如果你真係咳緊，或者打乞嚏嘅話，就係義務。但如果本身無乜嘢，我又傾向覺得係個人自由。
鹽：哦，即係開始有病徵，就過咗你道門檻喇。我頭先嘅問題係，當個人做啲嘢可能令到社群要冒險，可唔可以做，條界喺邊呢？對你嚟講，可能就係要幾肯定佢開始有病徵，變咗有啲幾明顯嘅證據，有風險真係危害到社區，咁你就覺得開始有責任避免呢啲事。如果係未有病徵，雖然有可能帶病，都仲可以？
月：其實最主要都係靠飛沫傳播，都係啲人打乞嚏、咳傳播多過呼吸就傳播到，我係咁樣諗囉。
鹽：都好難講，當年SARS都話係飛沫為主，但後尾發現排泄物又可以，即係水渠都有危險，跟住你屋企都有危險。
文 // 潘曉彤
圖 // Alison Hui@a.h.inkpe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