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在疫情和社交距離措施下,港人紛到郊外野餐、露營和「車中泊」,為的是吸口新鮮空氣,就連馬路旁的小草坪也不放過。誰知道,草地卻因此被壓得喘不過氣?除了早已光禿的塔門,近月連貝澳私人草地、新界收費營地都被破壞,網民俗稱「玩爛」。焚燒後的焦土寸草不生,一片坑坑巴巴。本來,草地或可「天生天養」、「春風吹又生」,但現在亦難抵人類頻繁的踐踏和損耗。
郊野草地不能自給自足
生態保育人士方冰在疫情期間仍有持續淨灘和行山,這兩年看到不少破損的郊野草地,引起他的關注並拍照紀錄。他形容情况已去到「不可逆轉的地步」,許多草地由綠油油,變得枯敗斑駁,最後整片消失。他以塔門為例,說以往只有長假期較多人,即使旺季露營者眾,草地也可趁雨季慢慢復原,但自2020年7月中起,漁護署轄下郊野公園內的163個燒烤地點及41個露營地點關閉至今,令到塔門、東龍島和赤徑等地郊遊和露營的人數大增,已超出其生態承載力,塔門甚至已承受不起遊人踐踏。
當中,最為人詬病的行徑是「燒地」,即直接在地面堆柴生火,通常會用石頭圍起火種。方冰經常在郊野見到燒地痕跡,多有煙頭遺留。柴火煮食效率較瓦斯爐低,他相信露營者是為燒烤或營造浪漫氣氛,但其實燒地的遺害甚於山火:「一般山火,表面那層燒了,有雨水尚可以長草。堆石生火的話會有陶瓷效應,達攝氏數百度,燒上數小時,下面的表土已經燒光了。石頭也不會移走。」而後來者亦多會踐踏同一地點及在其上生火,令泥土壓得緊實,難有回復翠綠的機會。
此外,草屬陽性植物,需長期吸收陽光,但露營則較窒礙生長:「一般行山在草地停留的時間較短,傷害不大,但露營覆蓋草地的時間較長,令它幾天都做不到光合作用、吸收不到水氣。」他說即使不談生態影響那麼宏大,如遊人置身現場或用航拍機拍攝,見到像補丁的草地,也會興致大減。他指這樣的草地已不能自給自足,而香港山野由不同部門管理,決定了草地會否得到合適照護:
1. 不屬郊野公園範圍的郊遊地點
通常屬私人土地如貝澳草地,或者政府土地如塔門。後者屬未撥用和未批租的政府土地,由地政總署管理。雖然地政總署沒權阻止公眾前往露營,但公眾仍要遵守《林區及郊區條例》第16條,即不能在林區、植林區或郊野範圍之內或附近非法生火或用火。惟據方冰所見,地政總署甚少作干預或監管。再者,由於這些地點並非營地,沒有水源或洗手間設施,垃圾和排泄物均會污染草地和引起衛生問題,而食環署則只管垃圾桶的垃圾,「可以說草地沒監管的,見到好多格網、燒烤叉遺留。」地政總署回覆時指塔門草地不在其他部門護養管理範圍內,會為天然植物提供非經常性護養,包括按需要移除、修剪樹木或清除雜草。
2. 郊野公園、海岸公園非指定露營地點範圍
這些地段由漁護署管轄,公眾須遵守《郊野公園及特別地區規例》,職員巡邏時如發現有人在指定露營地點外的地方露營,會警告和執法。截至上月14日,該署已發出逾400張非法露營及人群聚集的告票。不過,方冰在西貢長咀、東灣和大灣等郊野公園範圍,都見過有人燒地露營,而且這些地方較偏遠,職員難以巡查監管。另外,漁護署有為郊野公園維修山路,鼓勵遊人「行正路」,從而減低他們抄捷徑、「爆林」而損壞草地的機會,同時會放置告示牌。若有郊野公園草地遭燒毀,漁護署有權圍封修復。
3. 漁護署指定燒烤及露營地點
是最理想的露營和生火地點。營地有提醒遊人只可在指定燒烤爐生火的告示,不得架柴生火。雖然這些地段也有草地,但有漁護署職員打理,也有完善配套設施如洗手間、水源和焚火台等。這些設備似乎有違港人親近大自然的出發點,但方冰指若在荒蕪野外,人們必然會遺下垃圾廢物,破壞土壤環境,這樣反而違背愛護大自然的本心。
4. 草地、草坪、草皮的分別
除了郊遊,有人亦會到私營場地玩「車中泊」和露營,那些草地雖有場主鋪砌和打理,但仍「體無完膚」,甚至得整幅更換。天匯園藝的項目經理邱盛昌有逾30年綠化工程、鋪草地的經驗,他先解釋在園藝中,草地、草坪和草皮的分別。草地泛指任何有花草的綠化區域,可保持土壤水分、減少乾旱時的沙塵和雨季積水。草坪由多年生禾本科草種建設,有人護理,規模不限,常見於庭園、公園、運動場和高爾夫球場。而用來鋪砌草坪的就是「草皮」,外國地大,草皮農場會按訂單切割,連同泥土捲起,用吊機運送至工地,直接鋪展。但香港地方小,加上方便運送,草皮通常是一呎乘一呎,十塊為一疊。一塊約厚3厘米,根莖如髮絲幼細,要如階磚般逐格鋪砌。全球有過萬種草,香港植物標本室顯示本港原生及引進的草地用草共有20種,部分外來種已歸化為本地品種。邱盛昌解釋草種分暖季草和冷季草,香港氣候適宜用前者,常見的有6種。(見表)
草也要冬眠
「草地很少要換,除非人為破壞。」邱盛昌指由鋪砌草皮到均勻貼服,起碼需時一個月。因每塊草皮只附一層薄泥,園藝師先要定時供水,助根莖伸到工地泥土上,同時清走外來種子及雜草,然後定時修剪,讓匍匐莖橫向蔓生,填補正方形草皮之間的間距。護養暖季性草坪的工序一般宜在4至11月進行。入秋後北風吹至,草吸收養分的能力轉弱,踏入俗稱「冬眠」的狀態,「這段是休草期,完全不建議讓人踐踏。」葉片會變得黯淡發黃,他見過有人依舊施肥,卻令草地燒根,至春天才發現奄奄一息。低溫和溫差大也不能鋪設草皮,因根莖難延伸,草皮四角易翹起,散失更多水分。
他說香港的草坪知識較落後,甚少向外地取經,新加坡的城市綠化能在世界名列前茅,因政府會特意從外地購入酸鹼度合適的泥土,而香港用的則是大型地盤動工時挖走的泥土:「都沒有養分,已經過層層壓實了。也沒人去看酸鹼度。」大球場的「薯仔田」事件,他就認為問題出在泥土而非草皮。港島東愛秩序灣公園的草也曾因泥土深淺不一,開放後轉眼變黃。此外,草坪自動灑水系統多數水壓偏低,管理者也不一定另派人澆水。疫情下多了港人到草坪休憩,他覺得奔跑、野餐尚可接受,但指露營車或汽車會輾壓草坪,帳篷和桌椅等重物又遮蓋了日光:「草坪只有4、5小時休息,之後又給另一群人用,長時間施壓,一定扁塌。」近年也多了戶外草坪的活動,用上大型遮陽架和音響器材:「由日日有陽光,突然連續幾天變了溫室。之後搬走,再有陽光就難適應,未必能復原。」
為草地減壓
露營不要大龍鳳
護理草地不是一時三刻見效,那市民可怎樣為草地「減壓」?有人建議用離地焚火台或防火墊,以免直接在地上生火,但方冰有保留,因即使有防火墊,石頭仍然緊貼地面,或未能隔絕高溫,灰燼亦難帶走。而且,柴枝屬環境資源,濃煙又會釋出污染物。他建議如沒有物資,又要取暖或煮食,才堆柴生火:「這應是最後一步。去露營盡量不要搞太多大龍鳳,這樣對環境破壞更多。我們是為享受自然。」他也覺得露營總有污染和垃圾,「其實不一定要露營,一日的行山活動,比露營的破壞性低好多。」並期望政府靈活處理,在疫情緩和後開放指定營地以讓其他草地復原、於碼頭增設告示、加強人手巡邏、設立休草期以修復損壞草地。邱盛昌則關注在山野便溺會害死花草:「如果人有三急,建議去較粗壯的樹木旁解決。」亦應多帶清水,以沖走排泄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