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第17屆「鮮浪潮國際短片節」曲終人散,今年出現開幕短片門票被瞬間秒殺,也創造了特殊的看「黑畫面」觀影經驗。
本地短片競賽的5個主要獎項,由3部電影奪得,何思蔚的《直到我看見彼岸》獲頒「鮮浪潮大獎」與「最佳攝影」、余淑培的《祝君安好》獲「最佳導演」、林璐的《裊裊》獲「最佳編劇」和「最受觀眾歡迎獎」。
在談論這3部電影前,先說一些題外話。近年鮮浪潮辦得愈來愈有聲有色,除了主打的本地短片競賽及外地短片作品觀摩放映,還會舉辦專題放映及研討會,像去年的森畢京柏及前年的劉家良作品回顧展。
今屆鮮浪潮搞搞新意思,特別邀請了流行男子組合MIRROR成員邱傲然(Tiger)執導《是日精選》,作為其中一部開幕短片,主演的也是MIRROR成員楊樂文,出現緊張撲飛潮,粉絲們密切關注鮮浪潮票房開售情况,門票瞬間沽清。
鮮浪潮這一市場化舉動很成功,既可讓曾修讀電影的Tiger當短片導演,也讓更多人認識這個節目,不會令人詬病是「借藝人名氣過橋」。
放映「黑畫面」無聲抗議
MIRROR催旺了今年鮮浪潮,也造就了一場氣氛很「特殊」的放映:就是《是日精選》與「黑屏化」處理的My Pen Is Blue,同場放映。
邵知恩導演去年憑《呼~》獲頒「鮮浪潮大獎」,My Pen Is Blue,獲邀作今屆的非競賽放映。
自從《港區國安法》在2020年實施後,電檢尺度隨之大幅度收緊,過去不少反映時代狀况的鮮浪潮入圍短片,例如2021年《執屋》及2022年的Time, and Time Again均未獲電檢處「核准證明書」而取消放映。
今屆My Pen Is Blue,、《未能接通》、《爺爺來訪的夜》及《漂與泊之間》被電檢處頒令刪剪部分片段。《漂》的導演選擇刪除片段,其餘3片改用黑畫面或靜音。
My Pen Is Blue,維持原定的23分鐘,但約三分之一時間是什麼都沒有的黑畫面。原本的故事是關於女主角重遇4年前的自己,展開一場對話。內容涉及2019年的反修例運動,被電檢處特別關注。
「黑畫面放映」是無聲抗議,卻製造了一種奇特的觀影體驗,My Pen Is Blue,安排在Tiger 《是日精選》前放映,效果更奇特:對很多第一次參加鮮浪潮放映、帶着應援物品來欣賞偶像作品的觀眾,在漆黑的戲院內,需要先忍受殘缺的靜默;幸好大家先前已經知道情况,我看的那場,大部分觀眾都安靜地等待,非常尊重及體諒導演的決定。
拍出屯門「有我之境」
「黑畫面放映」不禁令人憂慮鮮浪潮未來會向哪個方向走?當太敏感的題材愈來愈多,甚至簡單提及過去幾年間發生過的社會事件也不容許,過去每屆都有不少短片題材會呈現當下的社會狀况,不會刻意迴避政治議題,未來還有什麼可以拍,或者怎樣將不能明言的內容和信息「隱藏」在作品中,如何與審查制度博弈,也是值得留意。
本屆3部獲獎作品都是平穩中見驚喜,《直到我看見彼岸》得到「鮮浪潮大獎」並不教人意外,它看似很鬆散隨意,沒有太強的故事性,但其實背後有精心設計,導演何思蔚非常聰明,以小孩子的友情故事,側寫近年的移民潮。鄧少傑與凌鉦鍵演回自己,他們在屯門長大,熱愛玩「爆旋陀螺」,鉦鍵快要隨家人移民澳洲,導演省略了決定離開香港的原因,根據香港近年狀况,觀眾不難明白。
移民雖然對小朋友是件大事,電影沒有渲染離愁別緒,如何處理不帶走的身外物更費煞思量,當課本及校服都變成一箱箱遭棄掉的舊物時,爆旋陀螺更顯珍貴,它盛載了朋友的感情,但無奈也得讓家長把它安排變賣。
《直》的攝影非常出色(導演何思蔚兼任攝影師),要對屯門區很熟悉才能拍出感情豐富的「有我之境」:從駛過的輕鐵實境,到二人閒坐的海邊,畫面非常和諧優美。導演從交通工具連繫到別離的愁緒,鄧少傑自製的紙輕鐵模型,加上模仿飛機師與控制塔對話,都很刻意地烘托「離別」的主題。
余淑培自編自導自演的《祝君安好》獲最佳導演獎,也非常合理,電影在挪威拍攝,改編導演的親身經歷,片中的女主角面對一堆生活煩惱:未能取得簽證,難以找工作,生計出現問題,與同居女友感情出現危機,遠在香港的母親又不諒解她。在最迷惘的人生交叉點還要遇上肅殺的氣候,電影拍攝手法簡單直接,平實地道出人在異鄉的困局。不過片中有一首惡趣味的歌曲,名為《冚家瀨野》,節奏輕快,歌詞粗俗,以全家成員生痔瘡來比喻「家庭創傷」,風格和電影有很大差別。導演在映後分享說,有共同創傷反而有對話的契機。
羅家英擔綱 演技流暢
林璐導演的《裊裊》是3部得獎短片中演員陣容最強,由羅家英、梁雍婷及楊淇合演。羅家英飾演患上認知障礙症的鋼琴教師,兩個女兒嘗試用音樂治療方法來幫助父親康復,然而在過程中牽引出父親一些秘密。
導演對音樂的運用很講究,有特別為電影而寫的樂曲。電影採用虛實交錯的手法,父親有時迷糊,有時清醒,羅家英演技流暢自如,和梁雍婷也有細緻的情感交流。
相對地,兩個女兒的衝突戲過分火爆,連串的英語粗口對白稍嫌過火 。不過,那組將不同時空糅合在一起的長鏡頭,及結尾的鋼琴合奏,是容易討好觀眾的手法,電影的信息也表達得清楚明白,獲得最佳編劇及最受觀眾歡迎獎也可以理解,但卻欠一點餘韻。
鮮浪潮向來被視作香港導演新手試煉場,過去很多曾經參加鮮浪潮的年輕導演都已經加入了電影行業,今年鮮浪潮的發起人杜琪峯在頒獎禮上致辭,形容「平台已差不多完成使命」,令人相當意外,不知是否有特別含義?已經舉辦了17屆的鮮浪潮,在推動年輕人參與電影創作的成績是有目共睹,值得繼續保留,在艱難的創作環境下持續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