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最新一輪以巴衝突展開之時,網絡充斥着死傷、頹垣和痛苦的影像,有好一陣子我要擺開手機暫時不看,換一個接收的方式,才不致麻木。我們該如何處理痛苦的影像?影像到底令人共感,還是更加無力,而轉向冷漠,甚至如Judith Butler所指會促使更多暴力和戰爭?早前,藝術家黃慧心個展「待在一旁的肖像」令我看到攝影者嘗試平衡媒介的特性,在這個影像量多而快的世界,反思與被攝對象的關係。
「待在一旁的肖像」由兩組作品組成。當中,《墜落泥土的肖像》為多個木台,木台上放着纖維粗粗的紙,紙上有些朦朧不清的圖案。沒有太多文字介紹,有時看作品就是如此有趣,你要像查案般,留意作品的素材、形勢、擺放、製作方法等藝術處理,猜想創作者的所思所想。紙張質地散發一種殘舊的感覺,又像是許多張影像疊在一起,種種都提示着有關時間的流逝。作品名字讓人進一步思考,有什麼會「墜落泥土」呢?可能是人類、動物、凋謝的花或植物,均意味着死亡和消逝。
黃慧心的創作以影像出發,不時探討攝與被攝的關係。聽她分享,其創作往往從生活中的偶遇而起,許多時無指定目標,她會先將各種視覺上的小觸動記錄下來。黃慧心一直留意到有街坊自行在住所附近的花圃種植植物。疫情期間,她在區內散步散心,不禁駐足細看那些花朵,卻又見植物因為照顧不周、「水土不服」而凋謝。她又偶爾在路上目睹死去的小鳥、飛蛾,便把牠們拍下,也許折射到自身社交隔離生活的困窘。這些細微的生命,對很多人來說甚至不至去惋惜,別個臉經過就算。惟對她而言,這些均是城市日常運轉中被忽略的生命與情感,她更藉此敲問「旁觀」死亡一事。
要如何面對死亡的影像?攝影正在抵消生命的重量嗎?黃慧心把一幅影像重複印在多張桑皮紙上,每張加以浸洗、摩擦,最後重疊在一起。每張紙上的影像變化都不一樣,它們承載着時間,而非像在電腦般按鍵複製、下載、掃過。創作者對那場相遇,甚至內在勾起的記憶、情緒亦加疊起來,成為她個人面對生命循環的一場學習和回應。最後,她選擇了以小木台方式展示,而非把作品掛起來,大概是讓這些影像好好「安躺」的一種方式。從其溫柔的目光,我更感受到生命的危脆,但亦因而看到愛的可能。
文:小東
(藝文賞析及評論工作者、Shychat Art發起人、策展人。IG@siutungcreat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