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日本怪獸片《哥斯拉─1.0》陸續在北美地區上映後,近期在串流平台Netflix抵壘,即使製作公司老早聲明不會在亞洲地區發行影片,但最終香港觀眾也能收看。
日本怪獸片《哥斯拉─1.0》今年3月在美國奧斯卡頒獎禮勇奪最佳視覺效果獎,成為首部得奧斯卡獎的哥斯拉片,不少觀眾對此感到好奇,為什麼一部日本特技片可以擊敗眾多美國片而獲獎。美國片商引進哥斯拉版權與日本合拍多年,甚至還大搞「哥斯拉對金剛」,現在卻被一部日本土炮製作的《哥斯拉-1.0》「KO」,情况有趣。
不過,這部「得獎神作」的面紗,一直未能在香港揭開,因為發行公司東寶拒絕向部分亞洲地區包括香港出售放映版權,一般預計原因與劇情背景及人物設計有關。
近年的哥斯拉電影都有不同背景設定,例如同由東寶發行,庵野秀明執導,於2016年上映的《真·哥斯拉》,故事背景是東京灣海底突然下陷,有大量海水灌入海底隧道,政府官員認為是由地震引致海底火山爆發形成,結果從海底地震懷疑中,再發現巨大不明生物活動。故事令人聯想到日本2011年發生「311」地震及福島核災,再延伸至哥斯拉所帶來的「傷害象徵」。
是怪獸?其實是創傷及恐懼
事實上,哥斯拉在日本的文化脈絡裏,並不只是隻樣子兇惡的大怪獸,更盛載着日本國民真實的戰爭傷痛,並構成一代接一代的潛意識恐懼。
《哥斯拉─1.0》的編導山崎貴,並不避嫌,把劇情背景設定在二次大戰之後,就有重新面向歷史與創傷的味道。二次大戰結束,與美國在日本廣島與長崎投放原子彈有直接關係,而男主角「敷島浩一」更是日本軍國主義下的神風敢死隊成員。這個設定,肯定會觸及日本國民神經。不過,山崎貴的歷史回溯,不只是瞻望,而是想從故事帶出另一種解讀。例如影片開始的一場戲,就藉怪獸,先寫敢死隊成員敷島浩一。
敷島浩一是個敢死隊「逃兵」,他駕駛戰機降落大戶島日軍基地,機械維修員「橘宗作」認定他是藉機器故障逃離戰場,至於他為什麼要逃走,未有進一步說明,但劇情繼續考驗敷島浩一。當天晚上大戶島響起警報,發現怪獸來襲,敷島浩一避得過戰爭,避不過哥斯拉,他竟然太過顫慄,未有在戰機內向哥斯拉射擊,甚至暈倒。最後全島日軍近乎覆沒,只剩下他和橘宗作。
戰爭是宿命 逃兵是人生
敷島浩一的悲劇命運在於,他是個戰爭逃兵,戰爭是他的宿命,逃兵是他的人生。而哥斯拉對他來說,是頭兩面獸,一方面要把他的宿命推向深淵,另一方面也可能是一個機會,令他扭轉人生。《哥斯拉─1.0》是藉怪獸寫人、寫日本國民。
哥斯拉在戲中被描寫成毫無情感、無惡不作的邪惡之物。牠是美軍在大海進行核子測試受影響的異形生物,雖然懷着人類戰爭受害者身分,但這隻異形見人就襲擊,全無道理,構成戲中所有人類的陰霾。哥斯拉式瘋狂,其實不只是原子彈留下的傷害象徵,也是一面鏡子,反射向軍國主義者,包括二戰時期日本軍政府,反過來讓今天觀眾,反思戰爭侵略者與無辜者的關係和意義。
《哥斯拉─1.0》重新面向歷史,同時也向不少流行文化致敬。哥斯拉出沒,登陸東京,剷平銀座,畫面所見,哥斯拉在城市橫行擺尾,建築物頓時變成兒童玩具一樣,一掃就冧,市民更如螞蟻般細小,拚命逃跑,整個畫面令人想起日本超人打怪獸的特撮卡通。當哥斯拉到處放射熱線肆虐時,大概觀眾會期望有個超人可以變身出現,與牠抗衡。
影片參考了不少日本原作《哥斯拉之誕生》(1954),除了都設定在二次大戰之後,哥斯拉同樣襲擊大戶島之外,戲中人物對付哥斯拉的方法也異曲同工。原作中的專家博士嘗試用「氧氣破壞裝置」令哥斯拉在海底缺氧窒息,《哥斯拉─1.0》也創作了類似的手法,想把哥斯拉拉回海底葬身大海。戲中哥斯拉在大海升起,向着幾艘戰艦及主角們乘坐的木船進擊,主角們嘗試放魚雷進哥斯拉口中炸死牠等場面和情節,炮製出美國片《大白鯊》(1975)戲中幾個經典場面的驚險震慄感。另外日本初代科幻小說作家廣瀨正的首部作品《負零》(1970),也影響了整體戲劇主題構思。
《哥斯拉─1.0》呼應日本廣島受原子彈傷害,低調但深刻。當哥斯拉摧毁東京銀座,城市如同廢墟,自衛警在現場搜尋生還者時,最後一個鏡頭刻意放在一輛兒童三輪車之上,這與廣島原爆博物館中最著名的原爆殘骸文物兒童三輪車互相呼應。
假如你問《哥斯拉─1.0》的特技效果有幾好,可以好到贏奧斯卡,這問題不易解答。但可以肯定的是,日本製作人只用了美國電影十分之一的資金,製作出現在的效果,就令人驚歎。
影片在北美地區口碑很好,一方面不少觀眾影評都認為影片以相對小的成本,做出了大成就;另一方面,故事回歸人性,寫人重要過寫怪獸,是對美國不少發展失控的特技英雄片的當頭棒喝。男主角懷着無法擺脫的歷史(原爆)和宿命(戰爭與敢死隊身分),最終如何在哥斯拉身上得到救贖,成為結局的高潮戲。
無法擺脫的歷史 哥斯拉中獲救贖
早前上映的《哥斯拉x金剛:新帝國》實在難看,而《哥斯拉─1.0》比大部分近年複製的《哥斯拉》電影更值得看,因為能看到傳統日本《哥斯拉》片的味道,更重要的是看到影片像宮崎駿動畫一樣,故事以人為傷害作個人、家國反思,帶出「負零」主題,救贖重生。雖然結局主角們的命運有點「做戲咁做」,但觀眾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