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城市﹕保育不為懷舊 是向前看的投資

文章日期:2018年02月25日

【明報專訊】上星期我們與中西區關注組召集人羅雅寧在上環察看廣福祠的外牆新裝,從面前建築的保育,亦談到附近PMQ如何活化。與街坊討論之際,遇上正在帶導賞團的活現香港共同創辦人及行政總裁陳智遠,他說活化是給建築第二生命,可灌溉作城市未來的文化經濟資源,如此看來,保育不為懷舊,是向前看的投資。

自負盈虧vs.政府資助

在說如何「活」下來之前,先說建築如何失去生命力。陳智遠說:「一種是經濟環境改變,令建築不能再依照舊的經濟模式生存,這是私營建築經常會出現的。第二是公共功能改變,一些公共建築不再需要被用作某個用途。」

元創方(PMQ)是後者。羅雅寧在上期提到將建築保留下來以後,如何向訪客呈現建築的歷史亦十分重要,而現時PMQ將展覽設於地下與五樓,她認為有所不足,「如果由我決定,未必會將地面空間租給名店。」但開業近四年,PMQ前路未走穩,至二○一六年度仍蝕百萬,要將人流最旺的地舖闢作展覽空間,恐怕更令人擔心其財政。羅雅寧質疑政府強調活化項目要自負盈虧,「營運單位擔心蝕錢,我們希望它能做些什麼彰顯這個地方的歷史,就變成次要。」

她亦認為自負盈虧的前提令大型活化項目只能交給財政豐厚的NGO經營,「若找到適合的NGO,它未必有很多資源,但若可做好一個文物建築的保育,推展有意思的項目,其實政府資助有什麼問題?」

以文化保育為藉口的大商場

而策展人何慶基說到尖沙嘴的1881總是激動:「那是令人羞恥的大出賣,離晒譜,完全不能令人聯想前身是水警總部,只是一個以文化保育為藉口的大商場,對公眾有何意義?灣仔的和昌大押也要有錢買酒才可享受得到。」他與羅雅寧立場相近:「我也明白當中困難,對政府來說不可以長期養這些地方,但政府責無旁貸,某程度上的資助是需要,因為歷史建築維修費高昂。我們有成功的例子,政府為藍屋修葺,那裏仍能保留灣仔生活。」

養古蹟,需用公帑?

到底「養古蹟是否需要政府用公帑去做」,陳智遠說社會「仍未拗掂」,因此每當說起活化,以上關於自負盈虧的爭論必會出現:「每逢討論政府買私人建築,社會都爭論不休,一般人會覺得有其他更應優先處理的問題,如老人福利、醫療。救古蹟已有這樣的討論,更何况long lasting liabilities?這幾肯定社會將有一個很長的爭論,不是簡單說經營這些舊建築很難賺錢,所以政府有責任補貼,這原則上沒錯,但實際政治情况是否容許政府這樣做?應該幾難。」

救古蹟,向前看的投資

除非轉一套想法,公眾認同這是一項向前看的投資。陳智遠說:「如果一座舊建築能經營得有意思,不是將它變成商場而已,會創造很大的社會價值,將它變得有趣,能成為一種文化經濟資源,不是庸俗的旅遊景點,產生文化氣質吸引到人,慢慢變成地標,或source of pride,一種驕傲,就值得投資。」

活化舊建築 成功例子

如果香港也有她獨一無二的地方,就能讓世界各地的人都慕名來訪,陳智遠舉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的El Ateneo為例,一九一九年建成的千人劇院在二○○○年改建成書店,現時舞台是咖啡廳,包廂是閱書閣,二○一四年被BBC列入世界十大最美書店,「如果用香港的邏輯,為何要咁煩?拆掉建一幢二十五層的商務大樓加三層商場不就好了?」

百年製糖工場 變身文創園區

遠的不說,何慶基則以台灣不少藝術區為例,如高雄橋頭糖廠,保存了百年製糖工場作糖業博物館,以文創園區吸引人流;台北寶藏巖昔日因城鄉發展而在城市邊緣發展出一個違建社區,八十年代逃過被拆遷,一九九九年文化局決定設藝術村,藝術村強調與社區共生,現正舉行「歲月違章」歷史重述展,亦有藝術家駐村計劃與社區對話。

活化要令建築有生命力

「觀塘也可以。」從工廈廢墟中慢慢滋生文藝生命,何慶基說:「香港文化保育最大的問題是沒認真考慮文化,從更闊的角度看香港的文化特色與需要,以及保留有機性。音樂人在觀塘已建立一個社區,觀眾亦是一個社群。」政府「擅長」把一個個社區塞進一座座建築,「活化不是保住建築就可以,而是要令其有生命力,但不容易。」他笑言「不能期望政府從『小學雞”思維一下變成熟,但至少要明白自己不足」,「但政府又不信人,不信文化界,亦不信專業,信自己的公務員團隊,所以文化保育就搞成咁。」他認為政府應成立跨部門小組,「深入探討香港文化需要,同時尊重文化及整個生態。」羅雅寧仍冀盼着一個文化局,「這個制度多奇怪?做保育under發展局,沒得到應有重視,不知林鄭還有沒有想着要設文化局?」

保住皇都,它給予城市個性

關注皇都戲院保育的何慶基看這座建築也不止是一幢樓,除了英國著名作曲家Benjamin Britten、歌后鄧麗君都踏過那裏的台板,「昔日整個北角都是上海人居住的地方,五十年代大批上海幫來港,有很多是建築師,全區有很多具國際風格的現代主義建築,上海當時最摩登,將現代化建築帶來北角,皇都大廈都是好有趣的現代建築,一旦這樣看,全區是一個文化區,都值得文化保育。」陳智遠說香港悶也是因為挖得不夠深,何慶基亦言:「今天常說文化旅遊,香港文化其中powerful一面就是上海文化湧入,若再加上劉以鬯、張愛玲、王家衛來說……但沒有人做這件事!」

保育是向前看 提升城市格調

陳智遠說想保住皇都,「不是因為我們喜歡舊事物,而是我在當中見到文化經濟邏輯」,常帶團的他說,「好多外國朋友覺得香港好方便,是大都會,但有什麼特別?食玩買、主題樂園,但這些東西不會給予一個城市個性,而舊建築可以。以這個角度來看,保育不是向後看,而是向前看,提升城市的格調,確保這個城市在全球化的經濟之中不可以被取代。」

讓獨特建築 有第二個命運

城市如何活着?陳智遠看得見,上環街邊塗鴉,是可向遊客介紹的新趣味,北角團路線必經兩間舊舖,三個月後再去卻消失不見。以往嘉咸街街市是他重點推介之處,「完全因為重建,令整個地方面貌變了,以前是導賞團的神髓,是最能夠顯示香港生活DNA的一個地方,那種密集、氣味、顏色……現在經過不會再停步了」。他坦言,「不是我們特別喜歡保育,也要搵錢,但好的東西不在就無得做」,「所以做旅遊亦有責任,當你認為令城市有趣的東西受威脅,準備消失時,要逆轉這個潮流,透過我們的介入,或令一幢獨特建築有第二個命運,這便是我們要保育皇都的原因。」

不止逼政府也要說服業主

何慶基說香港既缺乏表演場地,正好有皇都;而陳智遠就認為還可發展成多功能用途的地方,把皇都留下,「動之以情作用不大,要說服業主對他會有好處,一定要計到盤數」,他說做體育場、電競場也可以討論,「最後不一定變成俗套的商業模式,但板斧要多一點,這個遊戲不是只有逼政府買起建築,也要拉業主坐下來談」。

【活化篇下】

文//曾曉玲

圖//曾曉玲、資料圖片

編輯//蔡曉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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